妙珺手按在茶盅上,眼睛一眨,就落下两颗泪。
杨屹敖忙递上手帕,寻常长辈一般和蔼疼惜地看着妙珺。
“珺儿为何突然想退婚?”
“珺儿本也不想嫁那么远,且那储君将来妃嫔众多,珺儿恐惧,不知将来该如何应对。珺儿嫁妆庞大,皇姑父也不希望那些财产流入天宸皇宫吧?”
杨屹敖自然是不希望她远嫁,那么多嫁妆,损失的自是大漓国。
“小小,姑父自不希望你远嫁,但更不希望我们阖家上下死于非命。”
“姑父此话何意?”
“那储君是个杀伐毒辣之人,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且他神出鬼没,无孔不入。你不愿嫁,无可厚非,但你若执意拒婚,那是践踏天宸皇族,也是将我们大漓陷于不义……”
妙珺听得脊背发凉,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被那储君盯着,不禁担心荣之玹的处境。
荣之玹夜半总宿在翡翠阁,不会早就被人盯上了吧?
妙珺顿时坐不住,当即就想回去将府上的人仔细核查一遍。
“皇姑父忙政务吧!珺儿不退婚了,珺儿告退。”
杨屹敖见她起身就着急走,忙按住她的肩。
“小小,你的心思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妙珺不曾对旁人提。”
杨屹敖:“不提就对了,回去府邸,该做什么做什么,万不可有丝毫异样。”
“是。”妙珺却也后悔对杨屹敖提这件事。
如今的杨屹敖,失去三十万兵马,已没有第二个十五年再去积攒三十万兵马,且他看到了他长子的荒唐,自然要仰仗她这婚事与天宸和睦。
“皇姑父放心,珺儿以后会当好天宸皇后,好好守护荣家和我大漓国,还请皇姑父好好珍惜皇姑母,莫要让两位公主表姐远嫁异国。”
荣宁因听说妙珺来了宫里请安,且被杨歧调戏,急匆匆地赶来御书房,刚到门口,便听到妙珺的一番话,一时间感动地落下泪来,这一感动,顿时气血窒塞,心肺刺痒,就咳嗽起来……
杨屹敖听到门外环佩叮叮咳嗽不止,往门口瞥了一眼,忙陪着妙珺往门口走,并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家这些孩子里,就小小最懂事,你放心,姑父定珍视姑母如初,也绝不让你两个表姐远嫁。”
荣宁忙走到门前正中央,低垂着哭红的眼睛行礼。
“多谢皇上宽慰臣妾的侄女。”
妙珺忙朝姑母请安行礼,却看出姑母对杨屹敖态度淡冷。
杨屹敖伸手托住荣宁的手腕,荣宁迅速避开他的碰触,牵着妙珺的手往阶下走。
妙珺忙扶住荣宁的手臂,回头望向杨屹敖,见杨屹敖始终一脸温和的微笑。
杨屹敖俯视着姑侄俩的背影,唤了一个护卫上前,面色也陡然变得狠戾。
“去祖宅那边,看一看赵绮梦是否在。若她在,马上将她给朕带过来,做事利落些,不准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皇后!”
“是!”
阶下……
妙珺又转头望了一眼,见护卫自杨屹敖身边离开,笃定他是着急去寻赵绮梦。
“姑母可是正在生姑父的气?”
“杨歧那个畜牲被接过来,无一日叫人省心,不过这几日,两个宫女竟被逼得自尽了,他那满院子的护卫都被毒打,偏杨屹对他疼宠备至。我给你表哥和环巧赐婚,杨屹敖却执意反对……”
妙珺这才明白,前一刻,杨屹敖踢踹杨歧,竟是踢给她看的,倒是为赵绮梦,才真的动了肝火。
荣宁疼惜地握紧妙珺的手,“小小放心,等你表哥当上储君,姑母便亲自去天宸帝都恳求太后为你退婚,姑母绝对不会让你和姑母一样,被一个不爱你的人折磨一辈子。”
妙珺亲昵地搂住荣宁,“还是姑母疼惜小小!不过,这其中的利害小小都想明白了,还是不要退婚的好。”
“傻丫头,姑母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就如姑母自己的孩子,姑母岂能看你受委屈而坐视不理?”
荣宁搂着她的肩说完,却又咳嗽起来。
妙珺忙松开她,就见她咳得双颊绯红,极不寻常。
“姑母平日康健,且一直调补着身子,怎会如此?珺儿自刚才就注意到,姑母一直咳嗽……”
荣宁知道她对自己尽心,忙安抚道:“无碍,御医说是着凉,回去莫要对你祖父、祖母说,免得他们也紧张。”
妙珺忙扣住她的脉搏,细探了探,却并非着凉。
“姑母,这是毒——毒攻心肺,症状如寻常着凉,时日久了,心肺败坏,必死无疑。”
荣宁脸上的血色褪去,却又忍不住咳嗽。
“小小,你别吓唬自己,我召了七八个御医,都说是着凉……”
“姑母,整个太医院都是杨屹敖的人,否则当年我爹也不会离开太医院,转去天宸军医属就职。”
妙珺只恨对杨屹敖太仁慈,当初就不该留那狗皇帝的命。
“姑母还是叫上表哥、表姐们,带上表弟,回家去住吧。妙珺马上派人通传爹爹和娘亲回府,也仔细给他们诊治。”
……
荣宁以探亲之名,带着五个孩子返回荣府暂居。
荣焕自军医属急赶回来,挨个为皇子公主们诊过脉,确定只荣宁中毒才松了一口气。
荣誉和乔迎岚却不是坐以待毙的,召了子女儿孙们到静喜堂,商议计策,却唯独——少了荣之玹。
妙珺忙对老爷子道:“祖父,今日皇上问起雪莲的事,妙珺说雪莲是被北厥一位世子送回,之玹此行出去,就是彻查究竟,想必这两日他也该回来了。”
一家人都诧异地看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雪莲就是荣之玹让逍寒送回来的。
老爷子却反应极快,忙对晋风道,“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就说北厥一位世子,送了雪莲到供给司,务必寻到本尊,咱们好好答谢。”
“是!”
……
用过晚膳,妙珺熬好了药,给荣宁送到栖凤阁,看着荣宁喝下,方告退出来。
二皇子杨翊亲自提着灯笼,送她到翡翠阁的门廊下,看她映在灯影下疲态难掩的鹅蛋脸,眼神愈发难抑感激和温柔。
“小小,今日多亏你。”
“表哥,咱们是亲人,亲人之间不必客气。”
翡翠阁的厅堂内,传来男子清冷的话音,“表哥已是订婚的人,还是回去早点歇着吧。”
杨翊听出是荣之玹的声音,尴尬地拍了拍妙珺的肩,走出小院的月洞门。
妙珺疾步迈进门槛,就见荣之玹是刚沐浴过的样子,不羁地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歪在她铺了雪白狐皮的白玉宝座上,一袭水蓝丝袍,腰间松松系着丝带,手上拿着一本书翻看着,俊颜肃冷如冰。
他凤眸淡扫向门口,瞳仁邪魅地闪过一抹讥讽,“你可真够忙的!”
“你书拿倒了。”妙珺忍笑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