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之玹因为她的担心,心口又在咚咚咚……
他不动声色地俯视着她溢满疼痛的眼睛,拉了袍袖盖住伤,避开她的碰触。
寻常人岂能伤得了他?他是故意激了江环巧几句,故意让付云袖撞见的。
这伤他也该受。
当初他若不拿着花珀手串犹豫,不多看江环巧那两眼,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麻烦。
“江环巧闹自杀,自损清誉,非要赖上我。祖父、祖母和爹娘,也不希望外公、外婆夹在中间为难。本想刚才劝好了舅母,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舅母躺在地上打滚求死……”
佟香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惭愧又惧怕,一时间抬不起头。
心里本打算好了,讨要妙珺一半的嫁妆补偿给自己的女儿,如今可好……情分损了,还没了理,还落了死罪!
瑜国公夫妇也又惊又怒,毕竟之玹也是自家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伤成这个样子,他们也心疼得厉害。
荣愿忙抓着之玹的手关切道,“玹儿疼不疼?环巧过分了,做不成夫妻,也不能杀你呀!”
不等荣之玹安慰荣愿,付云袖就不敢恭维地摇头冷笑,“爱而不得,便要取命,这就是你们江家的淑女做出来的。”
佟香檀恐慌地辩解道:“环巧这定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时冲动!”
付云袖:“我看她可一点都不冲动,杀人懂得往心口刺,说话懂得挑刺骂。
我们家之玹不过是说,应了太后赐婚,去天宸帝都,与小小相互有个照应。
你们环巧却说,‘小小这样的女子,嫁过去就会被嫌恶,被厌弃,没几日,便要死于非命!整个荣家,不过都是等着啃噬后位的虫豸罢了!’”
荣誉勃然大怒,“去把江环巧叫来,让她当着本王的面再说一遍!我荣家为大漓流了多少血?折了多少命?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无一个不带着旧伤的,他们都是虫豸吗?”
佟香檀自知女儿犯了大错,再不敢争辩半句,忙在地上跪端正。
“王爷息怒!环巧不懂事儿,我代她给您和荣府上下赔罪!”
“你懂事儿,撺掇你公婆,包庇你女儿谋害世孙性命,以下犯上辱骂肃安王府,还妄图夺璇玑和小小的财产!”乔迎岚震怒地咆哮。
荣誉忙护住她的肩,安抚地拍了拍。
“迎岚,该生气的,不是咱们,自家孩子没有管教好,做出了蠢事,没脸的是她佟香檀!”
佟香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王爷,您杀了我吧!我罪该万死!”
江宏和荣愿也被闹得颜面扫地,忙道,“王爷,王妃,此事也是我们失察,我们向荣府赔罪……”
见他们要跪,荣誉忙下去宝座前的台阶扶住夫妻两人,对江宏道:“看在你我生死之交多年,此事就算了!”
他又呵斥佟香檀,“回去好好教你女儿,否则,将来闯下大祸,没人能救得了她!”
就这样,江家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狼狈难堪地去。
虽事情过去了,荣府的气氛却压着,阴霾重重。
妙珺知道祖父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气,抱着小弟荣之璘,拉上荣之玹,躲到了军医属。
“小小,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荣之玹满腹郁闷,他也委实没想到,江环巧是个有弯弯肠子的。
“虽然你说只看了江环巧两眼,但祖父少不了罚你去宗祠跪着,你这两日先在这边歇养,用药取药也方便。”
荣之玹立在碧纱橱门前,就忆起撞见她换衣裳的一幕,身上顿时滚火一般不自在。
妙珺没有注意到他异样,抱着弟弟就搁在罗汉榻上,给小家伙脱了小靴子,“愣着做什么?进来呀!”
荣之玹进门,地毯上刺绣着粉红的花,铺满了整个房间,干净美好,叫人不好意思踩踏。
水晶帘将一间小屋隔成了两间。
挨着前窗是琴架和书桌。
靠着北面大圆窗,是一张紫檀木罗汉榻。罗汉榻上的长方小几上,摆着一大盘西域瓜果,满屋子都是瓜果的芬芳香甜。
东墙便是衣柜和书架。
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荣之璘一被放在罗汉榻上,就自己拿葡萄吃。
荣之玹也尝了一颗,诧异地看妙珺,“这个季节,哪儿来如此新鲜的葡萄?”
“翊哥哥自宫里送过来的,冰库里都是去年进贡的,他们吃不了。每隔几日就送来一些,我分给军医属一些,剩下的拿来吃和熏屋子。”
荣之玹心里顿时不舒坦。
二皇子杨翊,荣宁的嫡长子。
这几年,妙珺给杨翊出谋划策,帮杨翊摄政,虽杨翊还未当上储君,在荣宁和老爷子的张罗下,大半朝臣已是他的人,再加荣家的势力不容小觑,那储君之位,指日可待。
杨翊如此看重妙珺,是在情理之中。只是这看重之中,还有多少其他的心思,便不得而知。
妙珺不知荣之玹在吃醋那水果的事儿,见他歪在罗汉榻的方枕上,忽然恹恹地不说话,本想问太后赐婚了哪位女子给他,却又惦记着他的伤,于是先去了丹药房取药。
回来时,却见属下们正忙,自门外的马车上,卸下来十箱雪莲,正往庭院里搬。
她忙上前挨个箱子看了看,箱体表面擦拭干净,雪莲都完好无损。
“这是自哪儿运过来的?”
负责药材案牍记录的掌事忙道:“六世孙身边的逍寒送过来的。”
“逍寒人呢?”
“卸下箱子就走了,押运雪莲的士兵也都救回来了,都中了药粉晕厥的,倒是没有大碍。这事儿六世孙昨儿就给解决了,等他们休息好了,才送回来的。”
妙珺心头暖热,欢喜地道,“入库之后,去通传我爹,如实详禀。”
“是。”
妙珺拿着促进伤口愈合的药丸进门,端来水,殷切地伺候荣之玹吃下,见他闭着眼睛不看自己,也没计较。
“之玹,你答应了三天将雪莲送来,没想到这才一日不到,就送了来。”
荣之玹闭着眼睛没开口,就怕这丫头再问,谁劫走的雪莲,谁敢给军医属的人下药,那将是一连串麻烦血腥的问题……他并不希望她掺和那些不干净的事。
妙珺却没多问山贼的事,只关切道:“你要睡觉呐?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刚吃了药,嘴里不苦么?你是想吃甜瓜,还是想吃葡萄?”
说着,她从果盘里捏了一颗葡萄,坐在他身边,给他塞进嘴巴里,又喂小弟吃一颗。
懂事儿的荣之璘,有样学样,抓了一个葡萄给妙珺,不等荣之玹口中的吃完,也塞给他一颗。
荣之玹本不喜被扰,嗔怒地睁开眼睛,见圆滚滚地荣之璘在身边躺下,竟四脚朝天地摆弄起脚丫,满口的葡萄汁从粉润的唇角流淌出来……
荣之玹忙拿帕子给他擦嘴,顺势搂住小家伙柔软的小身体,嗔怒道:“小八,你刚才喂哥哥吃葡萄时,没摸脚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