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贵族小姐们身形娇细,无忧无虑捻起甜点送入口中。少年的眼睛里,永远看不清真实的影像,世界的剪影似云飘忽不定,在褐色瞳孔中跳动迷离。
城镇的橱窗里精致人偶栩栩如生,一层玻璃幕墙却将店内与店外切成两个世界,所有的美好都被裹上薄纱,清晰可见的只有搭在玻璃墙面上随意罩着大码黑色手套的女孩的手。
喧闹像迷药,在城堡里肆意飘荡。
静谧若猛草,城镇里与寂雪缠绕。
少年身着华服,出现在女孩面前。
他注意她很久了。
满怀深情,却出现得漫不经心。
“你是?”女孩问。
“我是城堡里的王子。”少年答。
少年牵起女孩的手,不知为何有点硬邦邦的,不像是人类的手。
他们牵着手,任飘雪在发间点缀又融灭,任道路退后出视野,任星星与灯火轮回在他们自己的时间。
他想牵她真正的手,明明知道自己不配,却诱她脱下了手套。
那是由木头制成的手,有时动起来会吱呀作响。
他说他不介意,他说他想听她的故事。
于是,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这么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制作人偶的本领就是一切,这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只看大家制作人偶的技术如何,并不会评判其他。人类的手是具有灵气的,双手手指抚过木材,便能创造出新的生物,这种生物,也就是人偶因为和人类存在契约关系,是无法伤害人类的。
曾经有人偶试图创造人偶,而创造出来的人偶可以对人类攻击,恐慌的人类赶紧将那批人偶销毁了,同时颁布法令,没有健全双手的人也不能成为人偶师,此后,也没有出现过类似案例。
她说:“我是一名人偶师。”
少年说:“如果你继续制作人偶是会被逮捕的。”
她说:“我不会再制作人偶了。”
————————————————————
当女孩同意把手交给少年,他们单线条的人生轨迹便像巨树生了枝,疯狂蔓延向宇宙深处爬行。
他们在一起了。
少年却在某一天失踪了。
女孩在河流旁找到了少年,少年的倒影在水中荡散又聚合。
她抱住他,她心中的火透过身体接触飘进他的心里,小小火苗在他左边胸口处隐隐作痛。
他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说:“我知道。”
少年一时失去说话的能力。
她说:“你不是王子。”
他说:“对……我的衣服是偷来的。但是我骗你的不止这个……”
她说:“你也不是人类。”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不是人类。”
少年闭上眼,等待女孩松开抱住自己的臂膀。
等来的却是更紧的拥抱,小小火苗燃烧成猛火,温暖与热烈照亮了他空洞的身体。
他说:“我真的很意外……我以为正常人都会离我而去。”
她说:“那是你以前遇到的人太坏了,正常的才不会离开你。”
————————————————————
可是女孩不知道,他还是对她有所隐瞒了。
这是一个他没有说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这么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类可以制作人偶,他们以为人偶的忠诚全部来源于契约的束缚,人偶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有一名独臂人偶师制作出了一个少年形态的人偶,这个人偶才发现自己对于主人的忠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爱。他想让同类都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是有心的,是和人类平等的。他强烈的情感引发了奇迹,他竟然凭自己的力量制作出了人偶。
可是他制作出的人偶却不受他的控制,他其中几个子女为了拥有更强的力量掏空了他的内脏,还夺走了他的眼睛据为己有。
他失去了心。
人类捕杀这批人偶时,他的主人竟然将自己改造成木头身体替他接受死刑。因此他躲过了一劫。
他哭了,可是因为他没有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
“对不起,我其实只是一个空壳。”
留下这么一张纸条,他想离开。
她生气了,她从来不会对他生气。
但是这次她生气了。
她说:“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说离开。”
她为他检查身体,为了补全他的器官,她来到山林,取清晨的露水放入竹筒,将夜间的虫鸣存入贝壳……
她重新做回了一名人偶师。
她曾说:“我不会再制作人偶了。”
————————————————————
女孩回到少年身边,进行手术前,最后一次检查的时候,少年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女孩生气:“怎么这个时候还这样……!”
少年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有力的跳动传递到她的手心。
少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回来了。不对,这颗心和以前不一样,这颗心上写的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