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龚太后没了气势,六皇子一急,执剑就要朝着我挥下来,可惜我背对着他并不知道危险即将面临。只见半月抓起一旁的弯弓,然后从背后抽出利箭,一箭朝着我射过来。我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躲闪,那箭便已经将身后六皇子的剑给弹落在地。
没等六皇子反应过来。半月便已经冲过来与六皇子对打成一片,一时间严谨的司政殿瞬间成了刀剑相碰的战场。所有大臣都躲闪不及,纷纷退出了司政殿。见六皇子敌不过半月,龚太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便朝半月冲过去。见状我也不敢再呆在原地,龚太后没什么武功底子,我轻易将她手中的剑便夺了过来。
可是我却没想到因为我的多此一举,反而让六皇子就此丧了命。
六皇子在与半月退打的途中节节败退,却不想我刚夺过剑,六皇子就退了上来,瞬间,那剑便刺穿了六皇子的身体。
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切,我渐渐觉得不能呼吸。我竟然杀了六皇子!前一刻还在与半月对打着的六皇子,现在就像纸片一样倒了下去。而苏绮纱急着跑进司政殿的那一刻,正好亲眼见到六皇子倒地身亡。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六皇子,身体不住地步步后退,直到有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我才得已站定身体。我没有想到,那个第一眼便给了我温暖又扬言要得到这天下的六皇子,竟然会如此悲惨地死在我的手里。我没有想到,从头到尾,誓要守住这奉昭苏国的惜月,只不过是在借刀杀人而已。
我的心如寒冰般砰然碎裂了,尖碓刺得我身体上下,连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到那种绝望的刺痛。我抬眸看着苏绮纱,她满是泪的眼里,还装满了怨与恨。那目光,仿佛想要将我挫骨扬灰。
六皇子已逝,龚太后已无力再反抗。她跪倒在地,抱着六皇子的尸首,老泪纵横。鈺太后与三皇子来时,司政殿已一片寞然,我靠在惜月身侧,泪无声地落着。看到这一切,鈺太后也无言以对,半晌,才看向惜月。
“皇儿,此事就此作罢吧。”
惜月点点头,回道:“听母后吩咐。”他又看向一旁的霄太师,命令道,“给六皇弟准备一场大葬,对外不准宣扬此事,就说他是偶染怪病不治而亡。将龚太后安置在‘听佛堂’,常伴古佛青灯吧。”
“臣马上去办。”霄太师领命退出了司政殿。
吩咐完一切后,惜月这才得空来问我:“吓到了吧,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无力地摇头,挣脱他扶着我的手,然后走向半月:“你还是留下吧,半月送我回去就好。”
半月也没多说什么,扶着我走出这充满了血腥味的司政殿。望着天光透亮的远方,我不禁再次自嘲地笑了。这或许,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吧,既想要报杀父之仇,又碍于不能亲自动手。不管今天六皇子是死在半月手中,还是其他任何人手中,这亦是对龚太后最残酷的报复。
回到流漪宫时,小昭早已候在门口。见到我时,连忙上来搀着我:“小姐你怎么了?”
鸢鸢听到声音也连忙跑了出来,看到她时,我有些微的惊讶:“鸢鸢,你怎么在此?”
“倾城姐姐你救过我,鸢鸢以后就跟着你了。”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与我的颓然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你爹怎么办?”
“我爹还要回云州去做他的县令,继续为云州的百姓效命呢。”
看着她的灿烂笑颜,我的心情也稍微明朗了些。
六皇子的葬礼结束,我到上和殿面见皇上。三天没见,他明显消瘦了些,想来不管怎样,失去了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难免会感到心痛吧。也或许正是这样的惜月,让我不能猜透他的心思。
见到我,他便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迎上来:“你好像瘦了。”
我浅浅淡淡地笑着回答道:“经过六皇子和龚太后的事,我想不瘦很难吧。”
他走到我面前,扶着我在一旁的红木榻上坐下:“六皇弟的葬礼刚过,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我听后起身便在他面前跪下:“倾城前来是想请皇上准许倾城出宫回家。”
他连忙将我扶起来:“回家?是该回去休息休息。”
我低头,坚决地说道:“不,是回家,不是回去休息。”
一听我的话,他的神色立刻有些难看:“你是说,你不想呆在宫里了?”
“是。”我如是答道。
“不行。”他拂袖坐回桌案前,一脸的坚定,“六皇弟死在你手里,他头七还没过,你就急着要出宫了?”
就像我所想的那样,他真的用了这个理由将我留下。本来此去我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被他拒绝过后的那天晚上,我便又做了那个噩梦。梦里是六皇子浅笑的脸庞,一阵阴雨过后,那温暖的脸庞突然就变得异常狰狞。他大叫着要向我索命,要向我复仇。
被吓醒后,发现自己满身的冷汗。半月一见便迎上来:“璟儿,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我抓着他的手臂,感受到那一如往常的安全感:“半月,你怎么会来?”
“我听小昭说,自从六皇子过世后,你就常做噩梦。所以就来看看你了。”
我将头靠在他的臂弯,这才感觉到心安些。十六岁以前我常做噩梦,都是半月守着我睡觉,已经两年多没做过噩梦的我,竟然又再次尝到了那种在梦里想逃想不掉的恐惧感。那时候的我很小,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一片天空,只能用小孩子的心思去窥探这个世界。可是自从进了宫,明白了生命的脆弱之后,仿佛一切……都已经晚了。
奉昭三十一年的初冬,这个看似平静的季节,噩梦却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向我们走来。在这个初冬,我再一次见证了生命的脆弱,再一次面临了人生的无奈,也再一次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伤悲。
龚太后自从入住听佛堂之后,就思子成伤,染疾危惙,经过太医调理后本有好转。哪知前些日子又受了夜风,病重不治,于十二月初,在听佛堂去世,时年五十七岁。即使龚太后生前做过那些不能被原谅的事,可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后,虽想谋权,却也为苏国的百姓做了很多好事。所以百姓们自发前往寺庙为她超度,希望她的灵魂能早登极乐。
龚太后的灵柩葬于皇陵,下葬那日,我头一次见到她仅剩的一个儿子,五皇子。虽身为男子汉,却仍哭倒在龚太后的灵柩前,声撕裂肺,听到的人都倍感心疼。后来听半月说起,这五皇子从小患有怪疾,身子一直很孱弱,即使已是二十岁年纪,宫中有的人仍在背后称他为‘药罐子’。
我在远处,与半月并排站着。看着他哭成一片的模样,记忆像是回到六岁那年娘亲去世时的那一幕,我也同他一样,哭倒在娘亲的灵柩之上,不愿意看着娘亲被埋进入那黑暗的深土之中。
仅仅一年的时间,便让我从那个无忧无虑,只知道打工赚钱的洛璟儿变成了一个整日忧愁恼心,哀声叹气地洛倾城。
窗外的桃树只剩下枯枝,被白色的雪覆上了厚厚一层白衣。小昭给我戴上凤钗,一边暗自嘀咕着:“近来这宫里连连发生大事,实在是有些惊人。”
我凝了凝眉问道:“大事?什么大事?”
小昭嘟了嘟嘴说道:“也难怪小姐你会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都不出门。我也是听三皇子说起的。”
“三皇子?”我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你,最近跟三皇子走得蛮近呀,你不是嘴上说不喜欢他吗?怎么,你竟瞒着我跟他来往?”
听我一说起她与三皇子的事,小昭便着急地跺脚:“小姐,你就不能先听我讲正事啊。”
我偷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说吧。”
她拿起红木梳,一边梳理我的长发,一边说道:“听说再过几天便是皇上的生辰了,生辰过后,又要举行立后大典。”
“生辰?立后大典?”我有些迟钝,却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我记得惜月的生辰是元月份的初五,而立后大典,即使龚太后逝世了,先祖规定下来的规矩,也不能轻易被打破吧。苏绮纱是被先帝选中的,理所当然是要成为皇后的。
可为什么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却觉得胸口闷闷的呢。惜月一天不放我出宫,我就要多一天的时间来面对他与苏绮纱成亲的这个事实。只是,这件事不是他亲口来告诉我,让我有些不能释怀。
鸢鸢在窗外的雪地里奔跑着,怀中还抱着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金毛小狐狸,跑到窗子边时朝我大声喊道:“姐姐,你看我捡到只狐狸。”
“从哪里捡来的?”我盯着她怀里的小狐狸问道。
鸢鸢摇摇头,满脸疑惑:“我也不知道,我出去的时候就发现它在门口,就将它带回来了,姐姐,你看它漂亮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小狐狸便从她怀里挣脱,然后从窗口跳进了屋来,吓得小昭尖叫着连连后退。反倒是那肇事者小狐狸,一跳进了屋,便乖乖地窝在了我的腿上,然后蜷成一团。
看着那可爱的小模样,我不禁笑了:“鸢鸢,这小狐狸跟我挺有缘的,能让我养着吗?”
“好啊。”鸢鸢点头答应,然后又回去继续玩雪了。
倒是小昭一脸愁云:“小姐,你真的要养着它?”
我瞧了眼小昭,不禁又笑出了声:“怎么,你怕它?”
“我,我才不怕。”小昭嘴上功夫倒是硬得很,步子却已退到了门边。
看着她那模样,我不禁笑得更大声了:“那你还是出去跟鸢鸢一起玩儿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