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听澜来说,一辈子似乎太长了,他很早的就不被世界温柔以待,很早就知道了世间险恶。他憎恨吗?当然憎恨,他满目恨意的进入了皇宫,成为了一个最最下等的宦官!才十二岁的人,经历了太多,早已没有天真。
他从前想过如果沈家没有落败那他会是什么样子?他在乞讨的时候看到过那些捧着书本的学子,也看到过谢将军驾着枣红色的宝马飞驰而过,带来的是豪迈和壮阔,是战场的杀伐气,那种血腥气不是看到父母死于刀下的绝望而是保家卫国的骄傲和自豪,是潇洒不羁。若沈家没有落败,或许他现在在父亲的那个巨大的书房摇头晃脑的读“之乎者也”,或许会去哥哥们的演武场一起习武,他会和那些人一样,骄傲,不谙世事。
皇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高墙林立。他做过很多事,比如洗过马桶,修剪过草坪,清扫过落叶,洗过衣服,做过厕纸,养过贵人们最喜欢的植物。皇宫里的人互相倾轧,皇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沈听澜沉默寡言。除了那张脸没有什么能受人瞩目的。这张脸带给他一些好处,同时也因为这张脸遭受了太多凌辱。
黎歌远远的看着,这是沈听澜的人生,她插不了手,也不能插手。
沈听澜第一次见阮辞砚的时候是他最狼狈的时候。他正被人掌嘴,脸颊肿得老高,一群小太监骂他下贱。沈听澜咬着牙,垂头强忍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在这高墙之内,人与人之间互相侵轧,主子与主子之间,奴才和奴才之间不过是日常。
这样狼狈的自己,就这样出现在那个女孩面前。那个女孩穿着一身红裙出现在他面前,阳光从她头顶照下来似乎是圣洁的光。
“我到不知,这奴才竟然能充做主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女子缓缓的走过来,耻笑道。
一身赤色锦衣,环佩相撞,泠泠作响。那张熟悉娇美的脸,这是阮辞砚。
“还不跪下?!”阮辞砚身后的婢女一身宫装,身上自带着一股子的威严,呵斥道。
“曦月姑娘?!”一众小太监当即就跪了下来,练声求饶。
“我只会向皇后娘娘禀明此事,好自为之。还不快滚。”曦月厉声道。
一群太监连求饶都来不及说,连滚带爬的逃走。只有沈听澜慢吞吞的起身走远。
“这人倒是可怜。”阮辞砚说道。
“姑娘这样的怜悯心,这奴才会有出头之日的。”曦月微笑道。
“那如此劳烦姑娘了。”
……
这件事对于阮辞砚来说算不得什么,这时的阮辞砚已经十七岁,和李昀定下婚约,不过半年便要与李昀完婚。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妃。阮辞砚很快就将这是忘记了。
只有沈听澜辗转反侧,那个姑娘是他遇见的少有的善意。
雪中送炭就是如此珍贵。
沈听澜离开杂役库,他被选中派往新的三皇子府中。他的活儿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甚至来说清闲。三皇子府中的后院此时还没有女人,只需要洒扫一些落叶。干活还算勤勉嘴也甜被升到李昀身边处理杂物。这是个最近李昀身侧的职务之一,但李昀身侧的大太监王石是从小陪着李昀长大的。沈听澜极力讨好王石。通过王石的引荐终于算在李昀身边站稳了脚跟。
李昀是个多疑的人,上位着大都是多疑的,但多疑在李昀身上,如果不深入了解这个人,是很难看出李昀那样表面闲云野鹤有温和儒雅的人,多疑的令人发指。
沈听澜在李昀身边是言听计从的,是低眉顺眼的。如果他这辈子要报仇,李昀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阮莫存唯一的嫡女将要嫁给李昀,遭受亲近的人背叛这不是同他父亲当年那样如出一辙?
但李昀并不信任他。
让沈听澜无计可施。他没有权力,也没有钱财,他除了自己没有本钱。
另一边,李昀顺利的在长公主的赏菊宴上与阮辞砚相识,他与阮辞砚算得上发展的非常迅速,阮辞砚尽管被她父亲教导的很是不错,女子学的女红书画,男子学的文治武功一样都不差,可阮辞砚到底是个未出闺阁女子,心性纯洁。几次示好,就与李昀有了相对密切书信联系。况且雍朝对女子束缚不是很大,两人也交往密切。
看着阮辞砚娇红的脸颊,将这样张扬明艳的女子拥入怀中总是他心中的一个骄傲。况且与人这样亲密,不付出一点真心如何能打动他人?况且是阮辞砚这样的女子,这个女子从小被教导着谋略,如男子一般,不付出真心哪能换去这样的女子的真心?
可这点真心哪比得上那皇位?
李昀和阮辞砚的爱情发展的迅速而又炽热。
两人毕竟年轻,李昀带着礼物上门拜访阮莫存,可是阮莫存并不同意这场婚事。
阮莫存宦海沉浮多年,李昀的那点算计又怎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阮莫存并不愿意在帝位更迭之时选择站队。他在朝堂为官多年,根基已经相当深厚。阮莫存相当客气的拒绝了李昀的试探和对自己女儿的求娶。
李昀也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阮如玉。准确的说这是第一次对阮如玉有了点印象。
阮如玉是个活泼的性子,但又带有少女的柔软。
黎歌看着阮如玉嫣红的脸颊,还有什么能不明白的?
李昀在阮丞相这里碰了壁,只好去找阮辞砚,让阮辞砚出面。
阮辞砚出面确实搞定了自己的父亲。十里红妆嫁入三皇子府邸。
这时沈听澜才知道阮辞砚是丞相嫡女,更是自己的主子三皇子的皇妃!
时间飞速的流过。
李昀利用丈人阮莫存在朝中的势力在朝中算是站稳脚跟,非凡的运气让他获得无数的幕僚,阮辞砚在其中也帮助许多,比如将军府再比如尚书府都被李昀收入囊中。
皇帝身子衰败,正是需要阮辞砚帮助李昀在皇子中脱颖而出。大皇子好色而昏聩,太子自大而目中无人,李昀办事利索聪慧风头无两深受父皇的重视。三人私下斗的如火如荼。李昀成功的踏着大皇子和太子的血肉成为唯一留下的皇子,就在他以为皇位已成为他的掌中之物的时候,病入膏肓的皇帝在他面前竟然唤出了另一人——李珏!
病床前哭的泪眼朦胧的李昀都呆了,如何能忍受囊中之物不翼而飞?
李昀这才明白,先前他和自己的两个哥哥斗的你死我活全为这个弟弟做了嫁衣裳。他们只是自己父皇的一个棋子!
自己的这位父皇,提起他的地位不是因为其他是为了能和大皇子和先前的太子制衡,李珏的母亲只是个平民女子,且早已亡故,哪能与母族强大的大皇子和太子争夺?而他就是那个替自己这位弟弟承受这一切的那个挡箭牌!
可李昀蛰伏多年哪有那么容易就把皇位拱手相让?
阮辞砚在十八岁那年桃花纷飞的日子里十里红妆风光无限的嫁给了李昀。
阮辞砚那样肆意的女子对李昀露出了小女儿的羞涩。这是她选择的如意郎君。
沈听澜见到阮辞砚的时候,阮辞砚早已不记得沈听澜这个小小的人物。
沈听澜从前想着,远远的看见她就好,可当这人站在他面前,沈听澜眼眶红了。
身份犹如天堑。况且沈听澜他只是个卑贱的太监!
沈听澜从没有如此的憎恨过自己从前的选择,如果他还是个正常的人,是否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阮辞砚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