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知道会有这一劫,却不曾想过,会是以这样子的方式。
两只手被人扣着,毫无尊严可言地押在他面前。
那蹿紫珠手链已经不见了,此时手腕处却仍是灼烧一般的疼,事情,轮回间似乎回到了八年前,那时候,也曾有个士兵,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哟。
她抬起双眸看向仓洛沙,“殿下,你这是何意?“
那双青色的眸子,明明已经有了先头之见,依旧让所有人都惊的连连后退,那几乎位及六宫的乐妃娘娘,一脸惊恐嫌恶地连退数步,“太子还在犹豫什么,这等妖孽若留于世间,必是苍生之祸。“
妖孽——
麻衣怎么可能想得到呢,那个并不难听了词,竟从她母妃的口中迸出。
她一下子直了眼睛。
那双青光流转的眸子里,隐隐泛起一丝戾色。
仓洛沙努力地,努力地站直了身子,“对不起。“
他如是说。
对不起啊。
能值多少钱呢。
诛妖台下的烈焰,燃烧正烈,她被人扣在边沿,无论是手腕还是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是啊,怎么会不痛呢,那里一日前才被插了一剑啊。
若非被傀儡术反嗜,以她的身手,如何逃不开这些人呢。
她的声音隐隐发颤,“仓洛沙,你无需道歉。“
倾国相逼,声讨她这个妖孽呢,仓洛沙一个凡人,能做什么。
“我成全你。“
于罗氏麻衣早已死了一次。
八年偷生,不过为了有一日能够让那些盘旋在世间的故国之魂得以往生。
她命已该绝,不死在这里,便要给那人夺了心魂。
如此——
罢了……
罢了……
轰——
惊雷大做。
在麻衣一越而下的那一个,化作了倾盆大雨。
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俱是全身湿透。
仓洛沙忽然跌倒,全身所有的力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巨大的惊讶中时,一个衣衫雪白的身影,却越过所有人,流星一般,再度坠下诛妖台。
麻衣的意识很快就陷于一种半混乱状态。
妖台下的火来自地狱,无论是妖是人,哪里逃得过这燃了近年的的烈焰。
她甚至能够得到发丝在火中作响的声音……
还未坠底,烈火便夺去了她半条命。
那种眼睁睁看着身体在火中焦成灰的痛苦,却不及此时的苍凉,要更能轻晚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于罗氏麻衣的一生,竟是个笑话呢。
她想笑,在火中大笑,可惜那声音嘎嘎作响,好似被风吹动的木板,哪里还是人声——
于齐无法想象,那一切,都是真的。
漫天疯狂燃烧的大火,火中难辨容颜的女子,那好似木门作响的绝望悲吼,竟然都是曾经那个被人宠上天的女子发出来的。
“衣儿!”
于齐的白衫未触火已化为灰烬,那具男子的身体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开始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他并不管那些,只是一味地回快速度。
“衣儿——清醒一点儿。”
他看着那具在火中已经半黑的身体,毫不犹豫地相拥。
“衣儿——清醒一点儿。”
那双光华逼人的青眸,当真就睁了开来。
“哥哥!”麻衣一愣,明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不能听清,还是想要喊一喊。
“哥哥在!莫怕!”于齐的脸在火光中一片通红,那龟裂的严重的脸上哪里能够分得清温柔与否。
麻衣就是相信,那脸上的表情,很温柔。
在这临死之迹,再去计较或者矫情于齐的出现都是枉然,可是——
她还是想哭。
一别八年的哥哥啊,竟然要跟她死在一处——
“衣儿,乖。”
于齐拥着她,吐出三个字。
“……”
“……”
一个龟裂的脸,一张烧出白骨的头,这样两个可怕的样子,亲在一起——
麻衣的眸中青芒在感知到那一处冰凉之时大盛。
仿佛一场雨,赶成了所有的灼热——
她好了。
“哥哥!”
于齐满足地叹口气,“哥哥说过,必护你周全的,只是以后的路,只能让衣儿自己走了。”
麻衣想要推开他,却不感太过用力。
她不能想象,若是推开了哥哥,那会是什么样的一幅画面。
哥哥只是个凡人,他——
“衣儿别动,乖。”于齐的声音早已经变了调,粗嘎的不似人,“佛舍利是神物,必能保你一命,只是以后,莫再如此执着了。好好活着……”
“哥哥……”
麻衣泪如雨,“你若活着,我便活着。你若死了……衣儿给你陪葬。”
这世间唯一一个会唤她衣儿的人,唯一一个真正肯用命护她的人,若他不在了,她活着,除了恨,还有什么……
“衣儿……乖……”
那张龟裂之后只余枯骨的脸低了低,眷恋地吻上那双软唇,点水限止。
衣儿啊……哥哥……不能陪你了……
轰——
麻衣的身体突然地被放松,她眼睁睁看着那漫天的火海因着于齐的灰飞烟灭而消失,一时间竟然哭不出来……
衣儿,以后,好好活着……
她呆呆地低头,然后痴笑起来,哥哥,以后衣儿,必定好好活着。
“哥哥,衣儿必定好好地活,可是那些人,不能轻恕啊!”
原本,她已经放弃了,那些嗜骨的仇恨,她都准备要放下了呢。
沙罗,这一次,我要你的天下,来祭那场屠杀里的子民。
鲜血浸染誓言,华发倾刻成雪。
宛心之痛,再度漫遍全身,那双青眸里,终究染上了狠戾。
绝色倾歌沙罗篇,自此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