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笑等了好一会儿,周绮丽也没动,于是她轻轻的推开门,又轻轻的叫了一声:“爸爸。”
一瞬间,包厢里的气氛就变了,本来是浓情蜜意,但现在浓情没了,蜜意也不在了,只有留下满包厢的尴尬和震惊。
楚远雄“咻”的一下站了起来,袁黎躲到他的身后,今天是袁黎的阴历生日,正好和楚笑的生日撞上了。
楚远雄整个白天都跟袁黎呆在一起庆祝,原本打算跟她吃完这顿饭就立马赶回家给女儿过生日,结果本来要回家才能看见的两个人,提前出现在这里。
楚笑站在原地没动,身边却刮起了一阵风,平时优雅至上的妈妈跟疯婆娘似的冲了出去。
她眼看着那个不认识的阿姨挨了周绮丽狠狠的扇了好几个耳光,还在被硬生生的扯下来一缕头发,从来不吵架的爸爸妈妈,在她面前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楚远雄跟周绮丽摊牌了:“我不爱你。”
楚笑十二岁的生日变成捉奸现场,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过生日。
“如果不是我那个讨人嫌的爹老是在我生日那天给我买一堆东西的话,我恐怕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哪天出生的了。”
安桐不知道说什么,摸索一阵,才握住了楚笑的手。
“那时候我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儿,”楚笑回握安桐的手:“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妈站在门口没直接进去,估计是不想那么快就跟我爸撕破脸,她还在挣扎,但是我帮她做了决定,所以她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
安桐越靠越近,最后干脆把头放在楚笑的肩上:“后来你爸爸和妈妈是离婚了吗?”
“没有,我爸丧偶了。”
楚笑说得轻松,但安桐却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爸丧偶的意思就是她妈妈去世了。
安桐一动,楚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立马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我不需要安慰。”
“那件事情之后,我妈的精神就有点开始不正常了。”楚笑翻了个身,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怎么说呢?她是个从骨子里就带着骄傲的女人,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任何的一点点的不完美,像她这样的人表面强悍,内心比纸还脆弱,经不起波折,稍微遇到点破事儿,就容易精神崩溃。”
“一开始她只是天天跟我爸吵架,她爱我爸,希望我爸也能爱她,但是又不愿意好好说,老用些尖酸刻薄的话去刺激他,刺激过头,我爸就更不愿意回家了。后来她的精神情况就越来越差,常常一个人在家哭,一个人在家笑,我外公外婆劝她离婚,她又不愿意,总期盼着我爸有一天能浪子回头。”
“可惜,等到她死的那一天我爸那个头都没能转回来。”
“后来我爸干脆从家里搬了出来,她的精神彻底崩溃,天天除了发疯什么都不知道,吃饭,喝水,甚至连上厕所都要人照顾。她用剪刀把自己的长发剪得像狗啃的一样,用蔬果刀划伤手臂和大腿,天天喊着我爸的名字,后来有一天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伤了头,在医院轮番抢救了三天,还是走了。她走的时候,我十四岁,在学校上课,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安桐用力的楚笑抱进自己怀里,想要给她安慰,楚笑推了她两下,居然没推动。
“松手。”
“我不。”安桐倔强得想要给楚笑安慰,但能给的却只有这个微不足道的拥抱了。
“你不松手我怎么去找手机?”
“你拿手机干什么?”
“给你看我妈的照片。”
这下安桐才松了手,楚笑起身找到手机,她找照片的时候,楚笑借着手机屏幕的那点微光看向楚笑的脸,她以为她会看见一张隐忍痛苦的脸,结果楚笑真的只是在找照片而已。
“这些事情,”安桐忍不住问道:“不会让你觉得难过吗?”
这时楚笑正好找到照片,把手机往安桐手上一放,她说道:“没想通之前很难过,想通之后就不难过了。”
安桐低头看,是张,得放大了才能看清人。
身份证上的照片,一向被誉为人类最丑的照片,但安桐还是被楚笑的妈妈惊艳得一塌糊涂,她长的很有书香气,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你妈妈长得可真好看。”安桐想了半天夸人的词儿,最后就只憋出这么几个字来。
“嗯。”楚笑点点头:“但在她生命里最后的那段时光,她把自己折磨得没了人样,活着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痛苦,所以她才会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去。”她无意识的摸了摸手机屏幕上女人的脸:“希望她下辈子能做个平凡的女人,别那么骄傲,遇到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无波无澜,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安桐在楚笑的脸上找不到一点悲伤,这话她不是带着遗憾说的,而是作为女送过母亲最真诚的祝福。
“那你是不是很恨你爸爸啊?”安桐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楚笑会对她爸是那个态度了。
“说不上恨,但是很讨厌他。”楚笑把手机放在一边,她们重新陷入黑暗里:“如果他当时能强悍一点,直接不听我爷爷奶奶的安排,那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安桐想了想,又把楚笑给抱住了,搜肠刮肚的说了一句:“其实你爸爸很爱你。”
楚笑无奈的轻笑了两声,她拍拍安桐的手:“你在同情我?”
“不是。”安桐闷声闷气的回答道:“我就是想抱抱你。”
这次楚笑没让安桐松开,任由她抱,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被人贴得这么近。
“所以你看,这个世界上有着千奇百怪的不幸和痛苦,光是我们两个人就能凑出乱七八糟这么大一堆来。”楚笑把安桐环在她脖子的手往下拉了一点:“你得学会放下,不然永远也好不起来。”
安桐一僵,她以为楚笑说这些是趁着夜晚在抒发自己的情绪,但没想到她剖开伤口却是为了安慰她。
“为,为什么?”安桐艰难的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对楚笑能有这么重要?
“什么为什么?”
她松开楚笑,默默的往后退了一点:“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我?”鼻子微微发酸,眼泪开始蓄积,等着决堤的那一刻。
“为了跟你比惨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