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走。”
情急之下，廖雯一把抓住了程尹的右肩，堪堪按在她受伤的部位上。尽管伤口已经缝合包扎过了，可廖雯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让程尹瞬间痛得眼前发黑。她紧闭着双眼缓了两秒，强行挺过一波痛感，缓缓睁开眼睛，语气仍是波澜不惊，“放手。”
“你不许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廖雯按在程尹右肩的手有意无意地加重了些力道，顿时引发了更剧烈的痛楚。
心中像是藏了一头受了伤的猛兽，压抑着嘶吼着，越是痛就越是狂躁不安，程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再说一次，放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伴随着一字一顿的话语，程尹的眼神变得狠戾。
廖雯见程尹同自己说话时甚至连头不回，更觉受辱，怨怼道：“我就不放，你能把我……”
啪！！
廖雯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尹反手一个耳光噎了回去，程尹伤在右肩，连累整个右臂都使不上力气，所以打得并不重，然而这一耳光虽不痛，却极具侮辱性。廖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愣在原地。
“我警告过你的。”程尹冷冷地说道，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打了人还这么嚣张？哪来的疯女人！”低沉阴郁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手腕上突然传来的一股强大力道，程尹感觉自己被用力甩开，紧接着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肩上骤然一阵撕裂的疼痛，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该死！好痛！
程尹明显感受到衬衣在右肩位置隐约濡湿，想必是伤口开裂了。
她抬头一看，廖雯身边正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寸头青年，此刻他正心疼地检查廖雯的脸，似乎二人关系颇为密切。
“还好我妹妹的脸没留下伤痕，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寸头男俯视着程尹，恶狠狠地说道。
程尹的愤怒彻底被点燃，她抚着右肩，倔强地抬着头，语气十分不屑。“你确定自己办得到？”
“真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我不打女人，所以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你确定你打得过我？”程尹仍是冰着一张脸挑衅，她微微活动了一下右臂，就等着激将成功然后开打，此刻恐怕只有暴力才能排遣她郁积已久的怒意。
“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寸头怒气冲冲地扬起了右手，打算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孩一耳光，也算为自己妹妹报仇了。
寸头的右手尚停在半空，却再没机会甩出，因为被甩出去的是他本人。
“你敢碰她一下，我剁了你的手。”楚越神兵天降似的出现在程尹面前。
原来比赛尚在进行时，突然天降大雨，细心的楚越早有准备，比赛结束后他便把伞给了花汀寒，要他将车开到礼堂大门外，自己坐在台下继续等程尹。可是等了许久仍不见程尹的影子，这才一路找了过去。刚刚进入休息室就看到程尹跌坐在地，脸色十分难看，身边还有一个魁梧壮汉正骂骂咧咧地扬起手臂，楚越见状瞬间血气上涌，不假思索地冲那个壮汉狠狠踹了一脚。
看着脸色已然变得惨白的程尹，楚越的心似乎被用力地揉了一把，愤怒在一瞬间引爆，他甚至有种想杀人的冲动。楚越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阴森恰好被程尹捕捉到，她心中一动，然后低头掩饰嘴边的笑意。怪不得他们三人能够凑到一起，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寸头男被后方突如其来的力道踹得趔趄了好几步，他站稳身形，顾不得查看来人是谁便迅速反扑，一记重拳朝着楚越袭来，一看就是练过两下子的。楚越来不及躲闪，被打得后退了几步，嘴角隐约见血，整个腮帮子都麻了。
楚越力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笑骂道：“他奶奶的，原来还有两下子。”
“怕了就说话，老子不介意放你一马，免了你多管闲事的罪。”寸头男左手抚着右拳冷笑道。
“真不凑巧，咱哥们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多管闲事。”楚越嬉笑着拭去嘴角的血渍，眼神却逐渐变得严肃阴冷。
这个站在程尹和楚越之间的寸头男名叫廖亮，是廖雯的哥哥，此次专门为妹妹加油助威而来。廖亮的父亲是武术教练，虎父无犬子，廖亮的身手自然不弱。廖雯从小受到父母及兄长的百般宠爱，逐渐成长为一个任性骄纵的女孩。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廖亮一拳又迅速打出，和楚越一攻一守地缠斗起来。
看着廖亮的出手动作，一招一式都异常狠辣，明显不是普通人，加之他体重在楚越之上，程尹越发担心再这样纠缠下去楚越定要吃亏，于是扶着墙缓缓起身。廖亮又一记重拳挥出，楚越双臂交叉于身前硬是挡了下来，廖亮左手却迅速紧握成拳，朝着楚越侧脸挥去，一瞬间楚越几乎被锁在廖亮的攻击范围内，再无抵挡可能。程尹见楚越疲于防御，不敢让他贸然接下这一拳，于是屏息聚力，一个侧踢正中廖亮腘窝，后者腿一软顷刻半跪于地，紧接着程尹飞起一脚正中他的侧脸，将他踢倒在地，廖雯立刻尖叫着跑去扶自己的哥哥。
程尹也马上走到楚越身边，“没事吧？”
“放心。”楚越双臂遭受攻击已是酸痛难当，但程尹的关心还是让他欣慰得不忍告知真相。
“他上肢有力，两条腿却是摆设。”程尹在楚越耳畔低语。
楚越立刻点头，“明白了。”
廖亮起身，轻拍廖雯的手，示意她站远一点，然后迅速出手，向程尹挥出一拳。思维还未运转，身体已本能地先行一步，程尹两脚分立，略一侧身便灵巧地躲了过去。她迅速绕至廖亮身后打算故技重施，谁知廖亮顺势躬身，程尹一击落空反而将自己暴露在廖亮身前。廖亮重拳挥去，程尹已是无处可躲，正打算强行接下来，楚越飞奔几步，用力揽过程尹的腰，帮她躲了过去。
“小心点。”楚越扶着程尹将将站稳，二人却突然齐齐向前倒去，顺带撞翻了几张桌椅。原来廖亮一击不成心中火气正胜，抓起手边的一把折叠椅便朝着楚程二人狠狠拍去，力道之大硬是将二人生生掀翻在地。
倒地之时楚越扭转身体尽力护着程尹，倾倒的桌椅纷纷砸在楚越身上，他顿时痛得眉头紧皱，然而程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实际上她的右肩经过一番激烈运动早已疼痛难忍，此刻又毫无防护地摔倒在地，简直是雪上加霜。右肩传来的撕裂感令她头皮发麻，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你们在干什么？”负责收尾的工作人员闻声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颇为震惊。
“没事没事，只是开了个玩笑，程尹绊在椅子上摔倒了。”伴随着廖雯装腔作势的解释，廖亮拉着妹妹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没错，只是个玩笑。”楚越从凌乱的横七竖八的桌椅中爬起来，挠挠后脑笑道，“我们这就走了。”说完俯身将程尹扶起。程尹默不作声地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背包，转身走出了休息室，楚越急忙跟了过去。
朝着礼堂大门走的路上，程尹接了一通电话，“喂，怎么了？你在哪儿？你呆在那别动，我就在附近，马上过去找你。”挂了电话，还没等楚越说话，程尹问道：“你带伞了吗？”
楚越点头，“就带了一把，在阿寒那，他的车已经在礼堂门口等我们了。”
程尹将手里的包扔给楚越，“车里等我。”加快了步伐朝礼堂大门跑去。
花汀寒将车开到礼堂大门的时候，雨已呈倾盆之势，他坐在车里，将车窗摇下一道缝，点了一支烟开始等人。先是廖雯跟着一个嘴角肿起的男子走了出来，花汀寒正疑惑着，眼见着程尹从礼堂大门跑出来，俯身敲了敲车窗，花汀寒随即将车窗摇下。
“伞呢？”
“给，”花汀寒随手将伞递给她，“楚越呢？”
没得到回答，程尹撑开伞就匆匆离开了。花汀寒拿出手机正要联系楚越，却见楚越衣衫凌乱地走了出来。
“跟人动手了？”花汀寒嬉笑道，心里已猜出几分剧情。
“程尹人呢？”楚越没有正面回答。
“拿了伞就朝那边走了。”花汀寒伸手一指。
楚越依据花汀寒所指方向，已经推测出程尹去向，他将程尹的背包递给花汀寒，“阿寒，你把车开到学校正门，我去找她。”说完就冲进了茫茫雨帘。
“看来今晚不仅要做观众，还兼职了司机。”花汀寒不解地耸耸肩，熄了烟，驾驶着爱车朝正门驶去。
雨势很大，楚越走得十分狼狈，很快他的头发就全湿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来，落进眼里就是一片模糊。楚越不停地抹去脸上的雨水，心道这家伙去老图书馆干嘛？他并不知道程尹去了几楼，索性站在图书馆一楼大厅里等。
程尹出来的时候脸上显得很轻松，楚越迎上去有些愠怒地问道：“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伞呢？”
“给简丹了，”程尹看到楚越脸上不断有雨水沿着发丝滴落，心底微有歉意，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对不起啊，她感冒了，有点发烧，不能淋雨。”
“你对她倒是体贴入微，”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楚越突然觉得脸烧得厉害，这语气里分明带着几分醋味，好在程尹没有察觉，他急忙正色道，“走吧，阿寒还在等我们。”说完将外套脱下来，罩在她头上，可程尹却迈开一步，目光淡漠，“不用了。”
这刻意的疏离刺激了楚越，他真是看不惯程尹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仿佛活在人世间永远孤身一人。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不吝于关心，你有必要防范至此吗？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他有些急了，伸手就去拉程尹的手臂。尴尬加上羞愤，楚越手上的力道不免大了些。程尹右肩急痛，身形一晃，已摆脱了楚越，眉头紧皱，面色难看极了。
楚越见状更加着急，明明自己没有用力，可程尹的反应分明不对，“你怎么了？我就感觉你今晚不太对，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一点小伤。”程尹话虽如此，左手却还是抚上右肩。
“是刚才那流氓弄的吗？”
“不是，”程尹摇头，“昨晚伤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把手移开，让我看一看。”楚越话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程尹听话地将手拿开，只见她右肩靠后的部位已有丝丝血迹渗出，和衣服上的雨水混合，已晕开为一片粉色。
“在出血，恐怕需要重新包扎一下，所以你真的不能淋雨。”
看着楚越认真的神情，程尹点点头，温顺地任由他小心地揽过自己，将外套罩在自己身上，二人并肩走进广阔的雨幕中。
外套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可是楚越仍不死心地举在程尹头顶，他心里急得像着了火，脚下却不得不控制速度与程尹同步。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伤在身，程尹脚步虚浮，行动显得颇为艰难。楚越明知急不得，但见程尹身上浸湿的面积越来越大，担心她伤口感染，终是忍不住轻声道：“我背你好吗？这样咱们走得快一点。”
程尹闻言不语，步伐却加快了许多，楚越看不清她的脸，只道她执拗地不肯求助于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突然，程尹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去。楚越两手都举在程尹头顶，加上天黑雨大，他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程尹摔进已经没过脚踝的水里。楚越大惊失色，急忙俯身将她扶起，却见程尹浑身软绵绵地完全使不上力，却兀自颤抖不止。
楚越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将程尹用外套裹了便横抱入怀，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朝校门奔去。
一路跑着，雨不断打在楚越脸上，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寒风乍起，吹得他浑身发抖，可是此刻唯一牵挂的是怀里的人。她一向强悍，一向优越，身手好到不可思议，即使在身上有伤的情况下也拿下决赛冠军，随后面对一个壮汉也是撑足了场面。可就是这么一个谓之刚强的女孩却躺在他怀里意识不清，也许是她今晚表现得太过出色太过强悍，眼下的脆弱才更加令人心疼。
好不容易回到车里，楚越顾不上瞠目结舌的花汀寒，将他的外套扯下来就往程尹身上盖。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花汀寒将空调温度调至最大，转身问道。
“她肩上有伤，我担心会感染，我们直接去医院吧？”楚越抽了一张面纸擦去了程尹脸上的雨水。
“不，不去……医院……”程尹小声呓语着，“拜托……”
花汀寒皱眉，伸手探了探程尹额头，热度惊人，“发烧了。她也真能挺，只怕是比赛前就开始烧了，难道你抱着她的时候都没发现吗？”
“我手都已经冻僵了，再说我怎么也想不到她身上有伤还发着烧啊，明明刚才在台上那么正常。阿寒，赶快走吧，先去你那里再说。”楚越将程尹抱得更紧了。
花汀寒一脚油门踩下，车子带着抚慰人心的发动机轰鸣声消失在雨中。
“喂，小五，马上叫William过来，小尹受伤了，疑似伤口感染，现在在发烧，你叫William做好准备。对了，让乐乐在5分钟之内找到一套干净的女生衣物，上楼等着帮小尹换衣服。我马上就回家。”
花汀寒放下手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座上的两人。此刻的程尹已然陷入昏睡，却还喃喃地说着不去医院。楚越拥着她，小声安慰着呼唤着，“好好，我们不去医院，我们去阿寒的酒吧，让他煲汤给你喝好吗？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也许是听到了楚越“不去医院”的回应，程尹渐渐安静下来。楚越将手贴在程尹额头，触及之处尽是一片滚烫，不禁心更沉了几分。
窗外的雨仍在继续，甩在车窗上飞出一道道斜向后的水痕。
楚越紧抱着程尹，透过厚厚的外套仍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散发着令人忧心的热量。这样的程尹楚越还是第一次遇到，她一直都像一只振翅高飞的鸟，傲视一切，此时却仿佛失去了羽翼般跌落在地。她出色，她神秘，她坚强，她充斥着不可思议，她习惯了优秀，她总是一个人，然而褪去一切标签，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受伤了，生着病，陪他打了一场架，还淋了雨，天知道她的身体如何受得了？楚越越想越自责，越想越慌，他手足无措，抱着程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