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殡的程序,我不懂,但这并不防碍成为主角。因为我是甄老师唯一的“儿子”。虽然儿子上方加了引号,但于情理、风俗来说,“孝子”非我莫属!我要做的,只需按照治丧人员的流程安排即可。
当甄老师被白布轻轻地盖上之后,管事大总就叫我去开送殡筹备会。我抹去眼角的泪,离开了哭声震天的房间。
另一个房间,坐满了治丧帮忙人员。艾乾也在。他们洋溢着帮忙的热情!由于耳朵被刚才那屋哭声塞得太满,我用了好一会才恢复,才能听清这房间的“谈笑风生”。
艾乾说钱他出,葬礼要“风光”!一切都要按当地最好的准备。
“灵车也要好的。一定要让妈妈坐上豪车!”他再三强调。
治丧人员报以羡慕的眼神,发出渍渍的赞叹!
当房间只剩下我和艾乾两个人时,我们呼吸了好一会尴尬的空气,都不想先开口说话。自从铁哥们变成妹婿以来,一种别扭、尴尬、怨愤的复杂情绪编织成了隔膜,隔膜上有一层爱情和友情之伤……
然而,纵然情到“撕心裂肺”!伤又能痛多久呢?情之尽头,时间的河流会冲淡一切,我最终最大限度能做的就是把它藏在记忆中。
我肩负着甄老师的嘱托!现实逼着我必需做个好“哥哥”!感觉瞬间成熟了许多,我要学着放下!
“多年好兄弟熬成了妹夫!”我打破了僵局,“咱是义上加亲啊!”
艾乾表情愧疚、感激……
他站起来,紧紧地拥抱,激动地喊了声:“哥!”
灵堂设置在客厅,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汹涌的白向你袭来,这种白像极了人生:人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化后一屡白烟,不带走一丝色彩……
灵棚两侧挂着白底黑体字对联,左联:一生奉献才华横溢,右联:两袖清风无欲无求,横联:一路走好。灵棚前方横着黑色长条桌,桌上摆着精致的白盘,盘内摆着水果、饼糕,中间立着鼎形黄香炉,炉内香烟袅袅升上空中,似乎在向上天传递着信息……
灵棚中间立着黑色实木灵柩,甄老师安详地躺在中间。灵柩前靠着两根白纸缠绕的木“孝棍”。我和一圣穿着厚厚的孝服,分跪两侧。
灵棚后墙悬着巨型黑框黑白照片:甄老师短发、半身黑衣,笑容可掬,深邃的双眼俯视着进进出出的人。一圣说之所以选择这个微笑的照片做遗照,是因为妈妈是笑着走完这一生的!
火化宣告她的肉体彻底从这世界消失了。唉,人的一生最后都得装进了小盒子。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甄老师的骨灰盒,捧着她这平凡少有人知短暂的一生,感觉沉甸甸的!骨灰是留在世间最后的提醒亲人祭奠的符号,埋入尘土后,很快会化为虚无,从此就了无痕迹了。
我想,人是流星,无所谓永恒。人从虚无中走来,最终还是走向虚无…
出殡这天,天空表情严肃,阴沉着脸,一副想哭又未哭出来的样子。
“幸亏未下雨,要不然送殡就遭罪了!”大总庆幸地说。
来拜祭的人,络绎不绝,可以看出甄老师生前人缘不错。人死后,有很多人来祭典,是不是对死者一生成绩的肯定呢?我想应该是吧!我跪在灵柩前,负责守灵和迎宾,膝盖已麻木了多次……。
一圣在两个女人擅扶下,开始了祭奠。她的噪子已哭到沙哑,悲痛使她无力行走。
“哭灵”声在唢呐的伴奏下响了起来:
妈妈呀,妈妈,
你在哪?
怎么到处找不见?
一眼看见灵堂,
您的照片高悬!
我肝肠寸断……
阴阳两隔再不能相见,
心事更与谁诉说?
妈妈呀,妈妈,
您一辈子辛苦,
但从未说累,
心里的哭泣,
只用笑脸来表达……
妈妈呀,妈妈,
您含辛茹苦把我养大,
我是你一生的牵挂!
锅里的饭,热了又热,
寒夜孤灯,苦苦等待
呕气的我快些回家……
妈妈呀,妈妈,
娘恩怎么报答?
女儿曾经发誓要强大,
像您呵护我样呵护您,
可是,到头来,
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妈妈呀,妈妈,
我想您!
想着您的刚正,
想着您的善良,
想着您的严厉,
想着您的慈祥……
妈妈呀,妈妈,
您是我的天,
我的理想,
我全部的意义……
“妈妈,我恨您!”跪在地上的一圣突然大声对着灵柩说。
在场众人一楞!哭灵人停了下来。只剩一圣的声音在灵棚内嘶吼:
“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您说过,只要我做个听话的乖孩子,您就会活得长久。您骗我!您骗我!难道我不够乖吗?妈妈,无论要我怎样做,我都愿意!妈妈,您狠心地抛下了我,我该怎么办啊?妈妈,妈妈……”
“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别太伤心了!孩子。”一个阿姨劝道。
一圣被架进了屋里。
出殡的时辰已到,在治丧人员的引领下,我下了楼。小区院里大棚下的宴席已开始,杯筹交错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
唢呐乐队走在最前面,随后是几个壮汉抬着灵柩,我捧着孝棍紧随,我的后面是艾乾和男性亲友们,再后面是一圣和女性亲友们。
铺天盖地的白融进悲怆的哭声,像刮起了一阵白色的风暴,朝墓地行进……
唢呐乐队奏响了《大出殡》。音符被赋予了摇滚式狂野的音魂,在送葬队伍上空飘荡。乐曲前奏是箫、琵琶、二胡、竹笛、铜钹低沉的合奏,然后加入了二胡浅吟的忧伤,短暂停顿后,一声清脆锣响,唢呐登场,先是发出一段浑厚低沉的倾诉,然后音慢慢增高又降低,形成了一起一伏苦涩的回忆声波,随后这声波向高处直升,呼唤着天地间的真情回归,音越升越高,最后变成了嘶哑的呐喊……
我沉浸曲中,变成了一个悲壮的送葬者:古铜色肌肤,山峦似皱纹,深海式眼晴诠释着古岩式的沧桑!
黄昏,残阳如血洒在颓废的残垣。
我带领送葬队伍浩荡前行……
越过旷野,跃过山峰。看到风在怒!河在哮!唢呐在吼!……
我仰天长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