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还是觉得是宋清商想太多。毕竟她之前就一直怀疑江杳杳，却拿不出任何证据。不说有前科吧，至少也是先入为主的立场、偏见。总之，不客观。
而且，现放着高庭这么个嫌疑人，同时和李静、毛丁丁、齐妙三人都有关系，还突然冒出戒指这么重要的线索。此时不查他，跑去管什么江杳杳的反应表情，实在是有点不分主次、混淆视线了。就算是老搭档宋清商，大黑也不得不直言反对。
宋清商遂没再多说什么，和大黑一起去找高庭。
高庭在康复科，一如既往的坦诚。
首先，他说自己不认识齐妙，也从没见过脸上有白癜风斑的女人。
其次，关于戒指，他说是去年夏天照顾的一位骨折病人，因为事发突然，提前买好票的球赛去不了，便当成礼物送给他。因为是现场取票，所以他去了才发现人家送他的是套票，就是下午和晚上两场连着的，戒指就是套票赠品。
因为觉得票价过高，他没好意思白看，回来后把钱还了，于是戒指人也没再要。但他平常工作戴不了，而且对排球只是遇上看看，没到痴迷的程度，所以就一直丢在医院旁的出租屋。高飞应该就是在那翻到的。
从他的回答听不出破绽，两人遂要来之前那位病人的电话，打过去确认。
因为时隔久远，那人先是想了一下，但一经他们提到高庭，马上恍然说确有此事，并对自己先说送礼物回头却又收钱这事还不好意思的。总之情况和高庭自诉的并无出入。
见确认无误，高庭进一步提出戒指还在，现在就可以取来给他们。两人一商量，由大黑跟他去取戒指，宋清商留医院，打电话回队里，问齐妙的证物里有没有这个戒指。
那边倒是很快回信，说没有。
宋清商也记得齐妙没有这种东西。于是暂且放下这事，找到康复科江杳杳的主治医师，询问她腿的康复情况。
回答说年纪小，骨折恢复得很好，又经过这么久的康复，理论上应该是能站起来走路的。
不过江杳杳这个病人，大夫说，除了身体受创，精神上的打击更严重。所以她至今还站不起来，走不了路，更多是精神问题，也就是心理阴影。
谢过大夫，又来到精神科，仍找江杳杳的主治大夫。
精神科人多，时间排得紧凑，护士让她等。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期间她观察这里的病人，和齐妙一样死气沉沉的不少。但也有那种亢奋暴走的，对谁都不屑一顾。
宋清商想江杳杳应该是哪一类，结果发现她最正常，除了老说自己害怕。
后来见到主治医生，解释说精神病复杂，不能单靠外表，因为人会伪装，病情也有反复，也就是间歇性发作。还有比如双相，就是同时在走两个极端，抑郁的时候想毁灭自己，暴躁起来又像要毁灭世界。总之什么情况都有，很难简单从外表判断。
那么江杳杳呢？
大夫说车祸的影响一直都在。
特别是父母受李静和陈青山夫妻俩的内部矛盾牵连，无辜惨死，这点对江杳杳的心理影响尤其大。
再加上返校后继续遭受诋毁，除了难过伤心，不公平更容易成为她心里过不去的槛。
尤其江杳杳年纪小，正处于三观养成的阶段，社会不公平、命运不公平这种认识，难免会令她愤怒，迁怒，甚至有等着看对方下场的极端心里。
“您的意思是，幸灾乐祸？”
宋清商谨慎择词，认真确认。
大夫没有明说是，但也没否认，而更像是默认宋清商的说法。大概觉得身为江杳杳的主治医生，在明知道病人遭遇的情况下，还对自己的病人下这种判断，不厚道。
斟酌过后，大夫解释说：“人受了委屈，自己反击不了，就难免生出期待对方遭报应、盼着有人来给自己主持正义的想法。这只能算人之常情，本身没什么好诟病的。而且通常过了当下那个时间点，大部分人也就忘了，不会有人老盯着看对方有没有得到‘报应’。”
这话虽然有理，但结合语境更像是为江杳杳说话，宋清商没搭腔。
大夫遂自己收回话锋，再次说到江杳杳：“江杳杳这个病人的问题在于，她一直和‘仇人’对门而居，这种心理会被反复强调、加强。所以我建议她搬家。可她说和舅母关系不好，没地方去。当然这可能只是借口，深层次原因还是她自己不想搬。
“但无论出于怀念父母，还是等看对方遭殃的心态，都可以看出，这个事件在她心里没过去，也很难过去。”
宋清商点头：“可以理解。”
崔日和大黑都说过，江杳杳年纪小，突逢重大变故，一时难以接受，容易走入极端。何况她自己还受到这么重的伤，几乎残疾，心态肯定受影响。
宋清商把康复科医生告诉她的话，转述给精神科大夫，问心理创伤对江杳杳的腿，会否有那么大的影响，甚至影响到她走路。
大夫对宋清商的问题并不意外，说康复科那位大夫找过他，聊过江杳杳的情况。他也认同那位大夫的看法，认为江杳杳要想站起来走路，首要还是心理创伤的治愈。
“怎么治愈？”
宋清商问：“李静一家都死了，她是不是应该就能治愈了？”
听到她直白的因果联系，大夫笑着摇头，说心理病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亲眼看到仇人遭报应，对她也许有一时的安慰，甚至快感，但……
“您是刑警，这方面应该更有体会，无论对谁，目睹死亡，尤其是恶性案件中的死亡，都是严重的心理灾难。
“何况她只有十六岁，李静陈青山也不只是她的仇人，还是她熟悉的长辈，陈明佳更是她最好的朋友……
“所以客观说，在这些人的相继死亡中，她收获的快感，远没有打击打。”
“宋警官……”
大夫委婉地提醒：“不管人们如何互相诅咒，但真实世界里，除了恶魔，没人能从同类的死亡中获得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