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降生,喜报送到前线让孩子的父亲取名,却只字不提孩子的母亲。李光弼当时只以为妻子仍在昏睡,于是给孩子取名李战卓。直到凯旋而归才发现天人永隔,却已经是好几年以后了。
伤痛还未平复,李楷洛又因心脏旧疾发作,片刻便离了人世。李夫人经受不住如此打击,从此一病不起,若不是有个贴心的乖孙在膝下,她几乎也要随李楷洛去了。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李光弼在王府大厅的门口见到被妹妹和儿子搀出的母亲,有些惊讶,忙上前迎住。
“今儿天气好,带母亲出来走走,老闷在房里会闷坏的!”慧心温柔地浅笑,腹部已能看出隆起。
慧心即是锦娘!当初吴子娴去世,锦娘前去吊唁,被李夫人发现她颈间带的那块祖传玉佩,当时完全无法相信的老人在核对了胎记和锦娘身上的箭伤后,终于确认……锦娘就是自己“死”了多年的女儿。难怪当年李楷洛怎么也找不着慧心的尸体,最后只给立了个衣冠冢。
认回女儿,李夫人和李光弼自是欣喜不已,可问及慧心当年被何人所救,她却是怎么也记不起了。
“鹰呢?”李光弼不信鹰放心让怀有身孕的慧心单独回娘家。
“夫人想吃梅子,帮主去市集寻了。”慧心身边的丫头嘴快地回道。
李光弼点头,扶了李夫人入厅内坐下。
“卓儿,你和宁姨去花园玩,我和姑姑有话要说。”李光弼柔声对小战卓吩咐。
李战卓笑了笑,乖巧地随宁儿去了。
李光弼无奈地望着儿子小小的背影,有些伤感地对慧心道:“他不说话,可我看那孩子的眼神,分明是什么都了然的。”
慧心也一脸担忧,“还是那样么?不说话亦不出门。”
见李光弼点头,慧心叹道:“我猜你写信叫我来就是为的此事。鹰为这孩子,向他师父求了多次,他师父只是不肯教他医治的法子。可巧在你来信的第二天,他师父竟主动传书过来……”
“是开的方子么?”李夫人着急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来。
“我也纳闷呢?信上没写别的,只几个字:端正月,机缘合。”慧心凝眉,“鹰却说这便是方子。”
“端正月,机缘合?”李光弼轻声重复,在心里揣度着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
“难道我孙儿这症竟是无药可医的么?”李夫人喃喃自语道:“这孩子可怜,生下来娘就死了,爹又长年在外打仗……若说打小不说话应是哑症,可大夫又说不是,他听得见啊!自幼也是比别的孩子聪明的,才五岁,他爹的那些书,他竟全能看能写。我有个头疼脑热的,这孩子跟前伺候得可殷勤……”一番话未完,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母亲,快别这么着。”慧心惟恐李夫人伤心又勾起病来,于是劝道:“这孩子在姐姐肚里不吃不喝也能活下来,定是有福的。我是不懂师父她老人家,可鹰是知道的,待他来了,我们再问问。”
“也不必问了。”说曹操曹操到。鹰回来了,待进到厅内,满屋扫了一遍,张口便问:“卓儿那小子呢?”
“被我哥才支开了。”慧心答道,忽见鹰手上提了大包小包一堆东西,奇怪道:“你手上提的什么?”
“你想吃的梅子没找到,所以将各色的果子蜜饯买了些回来,你捡喜欢的吃吧!”鹰将东西递给慧心身边的丫头,转头对李光弼正色道:“你将卓儿唤来吧,我有话说与他。”
李光弼见他说得慎重,于是忙叫人唤李战卓来。
慧心恐鹰行事直露,伤了李战卓,于是道:“那孩子自尊心强,你说话切莫伤了他。”
“娘子放心,我自有分寸。”说实话,这事儿鹰心里也是没底,他不过信赖师父,又极想帮忙。然而,这病真能如师父所说,一句话能治断根?
李战卓到了,一进厅内便将双眼定在鹰身上,大大的眼睛如黑夜中璀璨的星,那眼神中,能见到热切的期待。
众人皆狐疑不已:莫非这孩子早知道了什么?
鹰走到李战卓跟前,蹲下,眼睛与他的平视,缓慢而清晰地说出一句话:“端……正……月,机……缘……合。”
李战卓听到这句话,眼睛里几乎冒出光来,只见他咧开嘴天真的笑了。虽然仍是无声的笑,可确实是天真无邪的。
李夫人、李光弼和宁儿望着这笑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天知道,自从李战卓降生到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此笑过。他不言不语深居简出,眼神举止表情是内敛克制的,他总是像个大人,哦不,确切的说,是像个老人。
虽然知道单靠一句话就能治病是无稽之谈,可在场的每个人心中还是抱了一丝的希望。李战卓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奇迹,那么,谁又能保证这次没有奇迹发生?
“卓儿,你笑什么?”慧心着急地走近询问,希望这次能亲耳听到李战卓的回答。
仍是笑,没有出声,李战卓四处张望着,最后,拿了几上的一杯茶,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几上写起字来。
大家围拢过去,只见几上写着:端正月,机缘合,母亲归,魂梦回,儿非疾,父莫悲。
看了这一行字,举家皆惊。
这一段话,每个人的理解几乎都不相同。
李光弼心里翻江倒海,他没有理解到李战卓这段话真正的含义,却误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思念母亲,所以导致不愿说话,这么一想,心中的疼痛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