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八天过去,这些日子王莽当街杀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世人皆是称赞他为道德的楷模,一时间为他称颂的书简能铺满整条朱雀大道。“加九锡”的事情自然不再话下,即便叫当今天子禅位让贤的陈情,想必也有人能写的出来。王莽的贤德之名已是举国无量。
可是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一切放在小小的燕竹馆内,却显得平淡无奇。燕竹馆内依旧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而后院新入住的三位客人,也无一人再对此事发表看法。
那天卫艳从王莽府归来的卫艳就再也没有去过张隐家中。这七八天来,她除了照顾林页起居,就把自己关在屋中,即便赵姬也很少和她说上两句。
霍易得知此事,也不会自找没趣,只是从张隐家中搬了出来,住进了燕竹馆中。平日他闲的没事,就会去找赵姬下两盘棋,或是自个在长安街上游荡。
林页在这些日子里,伤势已经好大半。在三四天前,林页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便提出要早早搬了出去,免得再给赵姬添麻烦。可赵姬却执意要求林页等伤好了再走,这样一拖又是三四日过去。
这一天清早,林页也是觉得不能再过叨扰,便拉上卫艳与霍易,前去同赵姬道别。没想到他们还未迈出静心斋的大门,赵姬却同胡玲儿一同走了进来。
“咦,今天怎么难得三位都聚在一起了?”赵姬嗤嗤一笑,道:“平日里不是这个在忙,就是那个跑了出去。今天怕有什么事和赵姬说吧?”
林页上前一步,说道:“这些日子真是有劳赵姑娘了……只是我们几个一直在这里叨扰,在下,在下着实过意不去。”
“哦,”赵姬恍然点头,道:“原来是要与赵姬告别的呀。”她顿了一顿,说道:“可是,今日赵姬前来却是有事要与诸位的……也罢,皆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这边赵姬也应付的过来。”她瞄了胡玲儿一眼,道:“姐姐,还劳烦你将赵姬的礼物拿了过来。”
胡玲儿应声点头,正要迈出大门,一旁林页却喊住了她,道:“胡姑娘慢走。”
胡玲儿闻声停在原地,她看了看林页,说道:“林少侠可还有什么要吩咐奴家?”
林页冲胡玲儿歉意笑笑,对赵姬问道:“赵姑娘,还不知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呢?”
赵姬摇了摇头,说道:“赵姬也只是嘴上说说,这事可不敢再拜托林少侠出手了。既然诸位要走,赵姬也不好留着。只是此处一别,却不知何事再见了。诸位倘若有闲,可一定来燕竹馆看看。”
霍易听罢无奈一笑,他冲赵姬打趣道:“这欲擒故纵的法子就属你赵当家的用法出神入化,你有什么事就快快说出来吧。”
赵姬憋了他一眼,却冲卫艳吐吐舌头,说道:“说起来这件事还和你霍少侠有些瓜葛呢。”
“和我有瓜葛?”霍易奇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赵姬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江南五毒,昨日来长安了。”
霍易听罢眉头一皱,暗自道:“他们怎么来了?”
林页见霍易神情不甚自然,便问道:“这江南五毒怎么听来这么耳熟,他们又是何人?”
霍易摇了摇头,说道:“几年前师傅叫我下山就是为了这几个人。叫什么“淫”“盗”“凶”“鬼”“乱”,合起来就被江湖人称作“江南五毒”。其中“淫”“凶”二人所行之事天理不容,我是第一个就寻了上去,这二人一前一后皆是被我宰了。至于其他三个,所行之事固然难以理解,但还罪不至死,我再要去找他们,却被师父叫回山中了。”
卫艳听罢哼了一声,道:“三年前都能被你击杀,想必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霍易听完默不作声。一旁林页却是问道:“怎么这“江南五毒”你只会过两个?他们既用一个名号,难道都不在一起的吗?”
“不是,”霍易说道:“当初我也是初次下山,江湖上的事情还什么都不知晓。他们合称五毒,却一个个好似不相往来。而且……”霍易疑惑的望了赵姬一眼,说道:“而且他们好像不止仅仅五个人吧?”
赵姬见霍易有意向自己求问,便答道:“江南五毒却是五个人,只是他们背后的派系却是不同的。”
霍易听罢沉声说道:“当今江湖世事,我确实要向赵姬姑娘请教一番的。”
赵姬点了点头,缓缓道:“先秦百家争鸣传到现在只有“儒”“法”“道”“名”“墨”“阴阳”这六家还未消亡,想必诸位都是知道的。“儒”“法”两家在秦汉两朝相继鼎盛,早早的便能登堂入室,因故信徒皆在为入仕为官上狠下功夫,渐渐也就没人再去习武了。其实习武立身才是乱世中生存的本领,遥想当年的孔丘、李悝二人可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剑客。”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故而“道”“名”“墨”几家自春秋以来立世的学说不能为帝王所用,那么习武的本事自然就不会放下。时至今日“道”“名”“墨”三家在武学上的造诣就可谓是鼎足而立了。但是这三家除了“墨”家如同青竹不生旁支外,“道”“名”两家却有很多旁系,譬如“道家”的就有“鹤鸣山”“龙虎山”“瓦屋山”“青城山”这四大名山,便是你们黄山附近的“齐云山”,近来俨然有后来居上的泰式。但所谓同宗同源,道家信徒都是供奉“三清”,相互遇见不仅相安无事,一般也都会互帮互助。”赵姬说道此处,不由加重了几分语气,道:“但是“名家”,却有点与众不同。“名家”又分作两大派别,一是叫“合同异”派,一是叫“离坚白”派。这两派可以说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仅限于个别温和些的旁支。倘若真让其他的旁支相互遇见了,那可得拼个你死我活了。像是“合同异”的“合纵派”“五车派”与“离坚白”的“白马派”“非物派”这帮人斗的最是厉害。而方才所说的“江南五毒”,其中“淫”出自“合纵派”,“凶”出自“五车派”,“乱”出自“白马派”,“鬼”出自“非物派”。这几人无一不是各自派系中闹的最凶的那一个,便是自己派系中人也看不下去,早早就给撵了出来。没想到他们蛇鼠一窝,凑到一起倒是混出个“江南五毒”的名号。”
赵姬一席话说了半晌,可她刚停了下来,一旁霍易便又问道:“你只说了四毒,却少了个“盗”?”
赵姬闻言笑笑,道:“既然都叫“盗”了,那当然是哪有好处哪里去呀。此人出自“合同异”的“天地山泽”,算得上温和的派别了。”
“那按你这么说,这整个“名家”就没什么好人了。”卫艳讽刺道:“你瞧瞧,都是些这么个一等一的人物……可想而知他们的那些师兄师弟……”
赵姬摇了摇头,说道:“其实……都是些苦命的人儿,只奈何天地不仁。关于“名家”的事情,赵姬也不好多嘴。江湖上对“名家”的口碑向来不好,多是因为他们贫苦出身,不惧礼法,能聚在一起便为了活命。赵姬真的很是敬佩“名家”的几位宗主,试问哪只鸟儿又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呢?对于他们……赵姬向来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卫艳听完她这番话,想起赵姬也是在这“燕竹馆”内操心大小事务,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可怜。她紧走两步用手环住赵姬肩旁,柔声道:“妹妹心里忒的善良。姐姐这里自认不如你了。”
赵姬闻言回头与卫艳美目相对,不会儿又笑道:“姐姐也是很好的人啊,不能这么说的。”说罢赵姬调皮的挠了挠卫艳的腰间,二女皆是嬉笑起来。
她们这一番嬉戏让一旁霍易见了,不由地感慨美人如玉。想来这二女论姿色也算上世间一等的美丽,只是平日见了惯,却不以为然了。他瞧着卫艳,心中又不住泛起涟漪,只想着她若能天天这般便就好了。可回想起赵姬说的话,霍易还是警觉的对身边林页小声说了八个字:“除恶务尽,养虎为患。”
林页听后默默点头,他心里自有一杆标尺。无论何人,即便是他自己也绝不会越了过去。他说道:“我自有理会。”
“你们在说什么呢?”赵姬见林页一脸严肃,不住问道。
“哦,我们在说,这六大家中五大家都被你赵姑娘说了,怎么偏偏少了“阴阳家”?”霍易插嘴道。
“这个嘛……”赵姬想来片刻,说道:“你在我这待了这么久,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霍易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林页却是问道:“说回正题,你说那五毒来了长安,到底所谓何事?”
赵姬闻言正色道:“说是五毒,其实该叫三毒了,另外两个早在几年前就让霍少侠给杀了。剩下这三个嘛……赵姬这边得到的消息,应该是去了“非物派”二当家哀章的家中。”
“这……这叫哀章的又是什么人物?”林页听完一脸不解,问道。
“哀章就是“非物派”的二当家啊。”赵姬说道:“非物派善使鬼神之术,行踪向来神秘,赵姬知道的也不多。只奇怪的是,这三人早就被除了名,这当口一起去了哀章的家中,却是可疑了。”
林页沉吟了阵,对霍易说道:“你看怎么办?上回你下山,师父对他们又是什么态度?”
霍易挠了挠头,道:“那次是这几人在黄山周边有所行踪,师父便叫我下山盯着他们,也没有过多吩咐。只是我见那二人奸淫行凶,便忍不住追杀了去。在淮河以北手刃二人后,才被师父给叫了回去。当然,也正是在淮河边上才认识了这位赵姬赵姑娘。”
说罢,霍易便冲赵姬挤眉弄眼的,好似他们在淮河边上还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赵姬见状立马瞪了他一眼,道:“那次的事早已两清,霍易你可别再节外生枝。”
霍易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赵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赵姬有些气愤的扭过头去,冲卫艳说道:“姐姐,你看你这师兄,全没个正行。”
卫艳听了立马白了霍易一眼,对赵姬说道:“他这人就这德行,你别理他就是。”
“嘿,你……”霍易一番话被卫艳活活瞪了回去,他哑巴吃黄连苦了一阵,只好正色道:“那现下这江南三毒,大师兄你看咱们去还是不去?”
林页思虑片刻,道:“既然师父曾让你过问过了,咱们就不妨再去探上一探。若他们不再为非作歹,我们也好安心回山。如若不是,我们也好见机行事。”
“好嘞,这事大师兄拍板,我定是要去了。那三师妹你……”
“我随你们同去,免得你再添麻烦。”
“正好,”赵姬拍手笑道:“有卫姐姐在赵姬便放心了。这边赵姬让胡姐姐随你们同行,也好为诸位领路。”
胡玲儿应声拜服,笑道:“奴家劳烦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