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义
一个时期以来,文学与生活的鱼水关系似乎提得不那么响亮了。深入生活似乎成为一种奚落或者讽刺。一些拒绝面对生活的作家终日蜗居于书斋的斗室之中,沉湎于幻想世界,与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也许能够写出一些十分精到的作品,写作技巧也许十分娴熟,但是他们必定写不出震撼人心的作品。正如印度大诗人泰戈尔所言,如果一位诗人不走进他们的生活,他诗歌的篮子里装的将全是无用的假货。
但也有一些作家,也许他们并没有过多地掌握高深的文学理论和艺术技巧,但纷繁复杂、生机盎然的现实生活促使他们拿起了笔,用不可遏止的热情,写出了激荡人心的作品,像自自然然流淌的山泉,润泽着读者的心灵。
放在我们面前的这本由郝树声撰写的长篇小说《镇委书记》就是这样一部值得推荐的作品。
和中国大地上无数个乡镇一样,《镇委书记》中的灌河镇当然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七所八站,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这部书叙述的就是该镇党委书记贺振宗在任近四年的工作生活经历。在我国当代的各级政权中,乡镇是最基层的一级政权,但又是最重要的一级政权。乡镇干部要面对面地和人民群众打交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党和政府的形象。贺振宗在他将近四年镇党委书记的职务上,亲身领导并参与了诸如换届选举、教育集资、乡镇企业、公路建设、支柱产业、计划生育、提留统筹、信访疏导、班子建设等各项工作,其中的苦乐,一言难尽。越来越突出的“三农”问题,在作者的笔下描述得具体、生动。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言,岁月如歌,生活如诗,生命如花。一代代、一任任、一批批乡镇级的党委书记,秉承党的宗旨,遵照各级领导的指示,与他们班子中的全体成员合群共事,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献身于祖国振兴的宏大事业。从严格意义上讲,他们是没有品级的官员,却有着庄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正是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作者自讨苦吃,为读者奉献了一道脍炙人口的生活大餐。以行云流水般的叙述,描绘了一幅栩栩如生的乡村社会风情画。
如果要说该书取得的最大成就,首先是作者描绘了真实的生活。小说的真实性是通过叙述加以呈现的,一切取决于叙述。作品中的主人公贺振宗由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的职位上被任命为灌河镇党委书记,从领导谈话到同事请客,从下属晋香火到走马上任……一直到离任。比如本书第八章题目是“搞财政收入抓现放首位,查乡镇企业敛钱靠门道”,真实地写出了镇官们抓钱的苦衷。书中写道,县里要搞“爱民富民工程”,乡镇就要搞“富乡(镇)富民工程”。真正做到富镇富民,谈何容易!财政早已切块到了乡镇,干部、教师的工资都是由乡镇自筹……富民是个虚的,富镇才是第一要务。说一千道一万,一切都是为了钱,没有钱,什么都是扯淡!这些的确是乡镇干部们的心里话,也是严酷的现实。镇委书记贺振宗为了在灌河开采矿山,变资源优势为经济优势,千里迢迢赶往河北廊坊;为了推销香菇,探索培育市场之路,飞赴了马来西亚。为了乡镇的发展,乡镇干部们不遗余力,跑项目,拉关系,正如书中的几句顺口溜儿所说的那样:团长不要紧,出国才是真;只为卖香菇,书记不算人。
描述乡镇及村组干部的真实生活,《镇委书记》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其次,这部小说的语言极富特色。这部小说语言诙谐,充满智慧,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准确而又犀利的警句俯拾皆是,不胜枚举。法国作家杜伽尔说,冷嘲热讽只是针对悲天悯人的反面——忧愁而作出的勇敢反映,最犀利的俏皮话指向生活和人类的蠢事,只会伤害傻瓜。《镇委书记》就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第三,本书采用章回体的形式,把纷乱的生活写得丝丝入扣,紧凑而又耐读。章回体是中国古典小说的优良传统,从四大古典名著到明清话本,都用的是章回体。这样来安排章节,使读者一看每一章的题目,就一目了然。同时也可以方便作者大笔勾勒和精雕细刻,收放自如,意到笔随。
毋庸置疑,《镇委书记》散发出一种清新的生活味道。这味道就是留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烙印。灌河镇是底层中国的一个缩影,是一个小地方。诗人米沃什说:我到过许多城市,许多国家,但没有养成世界主义的习惯,相反,我保持着一个小地方人的谨慎。
是的,类似的灌河镇,类似的小地方,类似的人群,一定还有很多,他们有的正在被遗忘,有的正在或将要进入当代文学的画廊。后者当然是令人欣慰的事情。就此而言,郝树声的《镇委书记》就值得重视——初次写作者能创作出如此风格和气度的小说,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