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孔好衣眼,两只大包,桶带脸盆的,也是一堆,床铺还没有来得及捆,已是深夜两点钟了,整个宿舍的人都在等着领第一个月的小费。没人回来,就连隔墙的狗也不叫了。
从5号房出来,苏蒙一个人坐在一边,脸上带着甜蜜蜜的,梦幻般的表情。
“苏蒙。”凌波立刻看见了她,将她拽向一边,低声地说:“刚刚开完会,经理决定今晚发放第一次小费。我听人说了,A市生意极好,光是按摩,就有一百到八百元小费。如果陪客人冲,能收一千呢,那边多的是台、港商,有钱又大方,你去不去啊?”
“你相不相信有的地方遍地黄金等人去拣?一苏蒙没有回答,感觉邪气入侵。
“怎么样?”
“你听谁说的?”你想想。”苏蒙低声遵:“陪他冲凉,再好的客人也变坏了,他能不动你!”
“不那啥了。”凌波说:“她说客人只要求冲凉就是了。那里一天就能挣两千多,她最多五天就挣了两万。这样我们也是胆颤心惊,她宁愿舍弃,也许是盲目的毫无把握的。她们抛弃目前从事的工作和抛弃以前从事的工作一样,都是从别人口中得来的概念。可她宁愿含弃,也因为,如果她要工作的话,那么她将在小姐房里度过新年。她不能,她很矛盾,一方面。爱情的正义驱使她逃避,放弃,一方面,一直需要解决的问题困优着她,促使她与一切美好绝缘。胡思乱想间,凌波同早班、夜班的小姐一起,吵吵闹闹,沸沸扬扬进了屋。早有眼尖的看见苏蒙打点好的行李,诧异道:
“你们要搬出去住啊?”
“是啊,”凌波说:“我们合租了房。”
“我可不搬出去住!”23号说:“又付房租,买家具,不知多少费呢!”
“今天没领到饯,一凌波对苏蒙说:“明天上午领。”
她们说的“今天”与“明天”实际是一天,相差几小时。
“你见到大山了,一凌波叹口气,点燃根烟:“干嘛叫他走?留下来让他给你****算了。”
“呸!”苏蒙红了脸,“谁象你!”
“我又怎样呢!”凌波笑道:“你有病!性冷淡!”
58号进来了,笑模笑样地听她们讲话。她一听,凌波倒不讲了,58号就去望23号。
19号今晚来借宿,已经扑哧钻到被窝里了。
苏蒙这边,若有所思地说:
“明天大年三十,真不知怎么过。”有人接话。
“好在要开薪,不然真不知怎么近。”有人接话。
“连件新衣服都没有。”一个年轻多梦的女孩子,几分钟就会变一个想法。她要爱他,让她爱吧,很快就会过去的,这么多年,每次见到她,都像头一回,她清新真诚的笑脸,让他无法抗拒。
他吻了她一下,她因为高兴而变得格外敏感起来。她兴奋地张着眼,象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她象是暑天享用冷果那样惬意地叫了一声,久久沉浸其中,回味其中。之后,她睁开眼睛,俏皮地要求道:
“我还要!”
可是她却在他的爱抚下哭泣起来。他认为她睡着了。可她的泪水却湿透了他的肩膀。当他们那么紧密地拥抱在一起,那么亲密地缠绵,温柔,温存,感觉上是没有距离了,他主宰着,他因为她的痛苦而苦。他也完全主宰了她的情感,让她温柔、绵软的时候,已经没有不应该感觉的时候,苏蒙自己也觉得能够对一个男人这样要求;而这个男人又是这样呵护她的时候,他们的的命运应该是紧密相连一起了,他是她最亲密的人。她也是他的唯一。而实际上又不是的时候,她为自己始终不能拥有他,也不能被对方所拥有,而万分悲哀,万分自伶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哭起来了。
是的,她的朋友只有凌波,她的痛苦和隐私,只有凌波知道得最全面,虽然,凌波还是不大了解深层的她。今天早晨,她们逃荒一样地拖着行李搬到柳絮儿那里,整个夜里。两人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憔悴却不知疲倦,仿佛干惯了又苦又累的营生。然后,两个人蓬头垢面,拉生拉沓去购买年货。
今天是年三十。市场上一派热闹,虽然气温骤降,还历历下了雨,但是卖水果的,卖水产的,卖青菜的,卖衣服的依旧出动了,柳絮儿住的那个地方一出门,就被这些小摊小贩占满了。清晨还起了雾,但购买年货的依旧很多。
“你的头发很乱?”凌波说。
“看看你的就知道我的有多乱。”苏蒙说。
两人笑了起来,这么久以来都是紧紧张张地化妆上班,许久没有这么随意过了,以至象个家庭妇女。
“真是冷啊!……去买桃花吧。广东人讲究买桃花。交桃花运的。
口袋里突然殷实了,又回到了无优无虑的购物状态,这也买,那也买,买完了发觉不见了对方,又在人群里找啊找啊,当看到对方手里已拎再多弭不能再多时,也就不说话了。
“够吃了吗?”
“够了,又没有冰箱。”
苏蒙猛地抬起了头对面鞋店,她又看看凌波脚上那双灌水的皮鞋,心里一动,她说道:
“让我来送你一件新年礼物,好不好?”
凌波迷迷糊糊地看了苏蒙一会儿,脸上一红,已经被苏蒙牵着手,奔向那家鞋店了。
那么多漂亮的鞋子,各式各样的靴子,做得精巧又别致!她们口袋里的钱,合起来都买不到最贵的,若买最便宜的,也将近占去了她们八分之一的收入。
凌波很贪恋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拉起苏蒙就向外走。
“怎么!一苏蒙嗔怪她,“你还想把这双穷鞋穿到什么时候?”
“那,一凌波不好意思了一下,“我自已买,好吗?”
“不——行!”苏蒙固执道,“说过了,不许拒绝,挑选吧说完,她站在一边,象个家长一样命令凌波。
凌波忸怩起来。
“快点呀!”苏蒙也在替她挑选。
两个蓬着头发的人。把菜呀花呀丢在一旁,在柜台前选来选去。最后凌波选中了一双既能配穿裙子,又能配穿裤子的皮鞋。苏蒙把她的旧皮鞋用报纸一包。准备丢到垃圾箱里。
“喂,这样丢了吗?"凌波竟有些依依不舍。
“把贫穷和不幸都丢了吧!”苏蒙说。
凌波眼湿湿地看了那鞋一眼,又拉着苏蒙向旁边一家工:店走去。
“我也要送你一件礼物。”凌波真诚地说。
“不必了,真的,不用了。”
“不行!”凌波很固执,她同阿眉一样慷慨大方,因此老没钱。
苏蒙选了件很小的护身符,是用木头雕的,画了个很好看的脸,穿了件很中国的衣服,她把它戴在胸前。
现在,苏蒙看着胸前的小仙人儿。逐渐地平静下来。她玩弄着小人儿,问大山道。
“你要吗?”
大山不断的整理着她的乱发,时不时的吻着她,擦去她的泪痕。她很温存,也很严肃。他看着她孩子一样珍爱着一个小玩具。
“千金姑娘!他轻柔的说着一个沉重的话题,工作已经辞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她漠不关心的:“到时候再说。”
“没有个打算,就这么快把工作辞了。象上回一样鲁莽,你知道吗?我去公司找你,见到郑先生,他说:“那个苏蒙,老是不满意,老是想发财!”
苏蒙叹了口气。那个郑先生,她的老板,她无法挑剔与指责他,但他始终对自己的想法不能理解。郑先生花了四万美金将待业在家的大孩子送去美国学习酒店管理,小女儿则寄读贵族学校,除掉吃穿每月另要零用两千,他时不时地会在办公室里唠叨两句,但并不因此拒绝对儿女们的供给。他对比他孩子大了几岁的下一们的教导常常是。挣那么多钱干什么!小孩子不好好学习建设祖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足,一个月一千元还不够用!我当兵那会儿。一月才挣七块!现在想到他,又想到自己的处境:苏蒙心烦意乱。
“他们的孩子,就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连这样低贱的活都不能干,去等死!"“别激动,别激动!”大山按住了她,“你有你的想法,他有他的道理,困难并不表明你非要跳到火坑里去挣钱,不正当当的途径也是挣不列钱的;郑先生的意思,也是希望你通过正常渠道慢慢摸索去挣钱。急不得的,你出来这么久,赚了钱吗?发了财吗?”
苏蒙无法回答,悻悻道:“饱汉不知饿汉饥!
“好了,好了,像只小狗。”大山笑着把她逗笑了,又开始他的说服,“你这个月挣了多少?用了多少?”
挣了一千多元是算得出的。而用了的,包括交的定金、培训费,居然有三四千元。她不服气,狡辩:“这是投资!”而学那勾引男人的破手艺干什么?她自己也觉得无法理喻。
“我们打算年后去A市,如果那里生意好,就留下了。”苏蒙低着头看了他一眼,说:“对不起。”
“找得到工作吗?”
“怎么找不到?”她象足被揭了伤疤那样跳起来:“A市找不到,我们可以去镇里、乡里,那里的女孩未必漂亮!”
“找不到呢?”
“那就回S市,还有几家好生意的!”
“试过吗?还是听说的?”
苏蒙被他逼问得很不舒服,悻然道:“你不知道罢了!桑拿内行就是这样,频繁地换地方,老板不喜欢小姐做得太久,工作也不难找。但要找到生意好的又不容易!”
“那你们凭什么能找到?”
她有些火了,“我们年轻、漂亮!”
“还有呢!”
“难道不够吗?”
“你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她发作起来:“你要我说去做色相生意,才满意吗?逼我,侮辱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找工作是难,但我已经辞了工作。我觉得不值,我宁愿另换一份工作也不愿做划不来的买卖有什么错!我自己在骗自己,你干嘛那么残酷,不让我在大年夜里怀着美梦入睡!况且,如果你不来,我也许不会决定出来!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冻的,饿的,将是我,不是你!”
大山被她嚷得通情达理而懒下来。他用行动求和,他抚着她弯弯曲曲的卷发道。
“好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是我不对,不该问,不该说雪上加霜!好了,做个美梦入睡吧!”
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什么时候去A市?”
“初三,或者是初四。”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也去,苏蒙欣喜了一下,有为难了,”你愿意跟她们一起去吗?我得跟她们一起。”
大山吻了她一下作为回报。
“哦!”苏蒙猛地想了起来,急忙从纸袋里拾出来一个饭盒来,“凌波这个大马哈,居然细心的给我带了两罐啤酒。”她把酒菜摆在桌子上,递给他一双筷子。
“你做的?”他温和的问。
苏蒙看了看那些菜肴,认真的告诉她哪些是自己做的,哪些是凌波做的,哪些是柳絮做的。
“她们可好了!”苏梦像陈赞自己的孩子那样说。“你都不知道她们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