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烈祖明皇帝太和六年(公元232年)
侍中刘晔为帝所亲重。帝将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晔入与帝议,则曰可伐;出与朝臣言,则曰不可。晔有胆智,言之皆有形。
曹叡想伐蜀,于是把这个话题拿到朝廷上讨论。这种军国大事,除非涉及范围特别小,保密措施特别强,否则不宜讨论。
把问题拿出来讨论,说明皇帝的态度在左右游移,群臣本着知无不言的精神纷纷发言,大家都认为不要打了。我说过,当时和平主义很盛行,只要是大讨论,一般都是不打的意见占多数。一种意见一旦成了多数,很多平常不发表意见的人也要凑数,多数往往就会变成超级多数和绝对多数。
有个中领军(皇家卫兵首领)叫杨暨的,对这事还特别上心,反正他见曹叡的机会也多,见了就念叨这事。终于惹毛老板了:“你是个书生,怎么知道军国大事!”——中领军虽然是皇家卫队长,但也得有文化,没事陪皇上聊聊啥的。
杨暨不乐意了,他恃宠顶撞起皇上了:“我的话当然不靠谱了,可是刘晔刘大人,他可是先帝的谋臣。不,他是先帝的先帝的谋臣,那水平,缸缸的,他也说蜀国是不能打的。”
曹叡急了,刘晔这样有影响力的人,本来是站在朕这边的呀:“胡说!刘晔伯伯说蜀国是可以打一下的。”
这主仆俩较上真了,最后决定把刘晔找来对质。刘晔来了,看了曹叡一眼,不吭声。
等只剩下刘晔和曹叡了,刘晔还真的不客气了,那口气不是教训也是训导:“兵者,国之大事也。决定对谁发起战争,这是您和几个少数大臣小范围讨论的事。咱不能和美国似的,什么事都在参众两院嚷嚷,透明得连小裤衩都不穿。我忝列谋臣能够参与这事,晚上睡觉连暖被窝的小妾都赶开了,生怕说梦话把这事捅出去。陛下您这么一来,这事就等于过了保质期了。得,我现在宣布,我还真的反对攻蜀了。”
曹叡一听,哎哟,还真是这么回事,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黄的。
不论做皇帝还是做老板,只要是当头的当家的,都应该修炼一种静默的功夫,把自己修炼成机密的黑洞,只进不出,打死也不说,搂着小蜜说梦话也只说风月。
《韩非子·三守》讲:“人臣有议当途之失,用事之过,举臣之情,人主不心藏而漏之近习能人,使人臣之欲有言者,不敢不下适近习能人之心,而乃上以闻人主。然则端言直道之人不得见,而忠直日疏。”做部下的不论是军国大事、人事安排,或者检举举报同僚,君主们都应该把这些信息深藏不露。这样,你才会有源源不断真实准确的信息,你才能了解真实的情况。如果你嘴巴走风漏气,见了秘书也说,见了司机也讲,肯定要出问题,你身边就没有讲实话的人了。
作为领导,耳朵根子要硬,嘴巴要严,这就叫城府。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这个“失身”不是被色狼强暴,而是丢失了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