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岩的母亲柳红梅,并不是Y市人。在柳岩十岁的时候,因为嫁到Y市,才与柳岩成为这个钢筋水泥城市中的一员。柳红梅丈夫,也就是柳岩继父,叫张诚良。柳红梅嫁到张家时,张城良已经四十六岁,年轻时曾在政府机关任职,因为品行不良,被领导开除。后跟几个社会青年合伙做生意,赶上时代好,也风光了一阵子,后来生意受金融危机影响,不仅亏了所有的积蓄,还赔进去不少,就此收手不干,一蹶不振,从此专做些投机倒把、偷鸡摸狗的勾当。张诚良有钱的时候,嫌弃老婆不好看,又不会生养,于是离了婚,在外面跟年轻的女人鬼混,等没了钱,便从小县城里骗来了一个样子还过得去的女人回来,正是柳红梅。
这二人开始还算看得对眼,日子挺和美。没料一起生活了半年以后,柳红梅从老家带来了个十岁的丫头,张城良便开始折腾了。先是把母女俩统统赶了出去,让其露宿街头,后来发现没个女人不行,又把二人接回来,但不给任何家补!柳红梅实在没有办法,就去纺织厂做事,胆小懦弱的她,因为是外乡人,受尽了白眼和欺负。为了挣钱,她无意抢了别人的活,被那个粗蛮的女人关在厕所里打,还往身上泼屎泼尿,巨大的精神刺激,终于将她体内潜藏的遗传病激发出来,张诚良知道自己娶了个疯子,更是丧心病狂,喝了酒回来,对着柳红梅便是拳打脚踢。
“那时候我才上初中,胳膊跟蚂蚱腿似的,被男人拧一下,最轻也是骨折。所以每次只要听见我家有女人哭,就吓得跑到巷子口的垃圾桶边,一窝就是一夜,等男人打累了,睡着了,才敢回家,跟她抱着头痛哭!”柳岩点燃一根烟,吸了两口,无所谓的耸肩,“这些破事,你爸没理由不告诉你,所以我现在也不怕说给你听!”
柳岩在得知整个案件之后,要求与我单独谈谈,局长便将我们引到这间会议室里来,从外关上了门。
我们二人静静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两端,遥遥相望。寂静的空间内,只有柳岩略微带着颤抖的语音在接连不断的响起。
“是,我从小到大,最怕人家知道我那个每天身上都有淤青,却只会躲着哭的妈和嗜酒成性、回家就打人的后爹!所以才要付出比别人多一百倍的努力,不管做什么都要比别人做的好!这样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让他们不能说三道四!”
“那时候我没想那么多,什么爱情啊、友情啊!对我来说,都不如奖学金和奖状来的现实!韩夜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柳岩吐出烟圈,透过烟雾,眼神迷蒙的看我。
“你知道我的欲望么?我最痛苦的记忆,不是那个禽兽在我身上留的伤疤,不是我妈含泪将卧室门关上时无措的眼神,不是男人看着我猩红的眼和刺入我身体时,绝望的呐喊,而是窝在垃圾桶旁的恶臭和冰冷!我要用别人艳羡的目光,洗干净全身内外的恶臭,要用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包裹自己,驱除严寒!”
“韩夜是我的异数!他那样的男人,是罂粟,会上瘾的!所以我亦步亦趋,不敢跟他靠的太近,却没想,你也看上他,还用了所有男人都会动心的手段去追求他!”
“安宁,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你有大家艳羡的财富和背景,却也有与生俱来的温暖和光芒。你拥有太多了,所以注定你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我看看腕表,“柳小姐,我听你的废话已经够久了,如果没事,请不要再耽误我的时间!”
室内超低压的气温,因我这一句话,崩溃瓦解。
柳岩的脸色极其难看,她夹着烟的手指抖了抖,终于还是没能阻止烟掉落在会议桌上的趋势。
她“哗”一下子站起来,脸色铁青,“安宁,你不要太过分!”
我笑,拿着手机在手上转,“这些话,难道我是请柳小姐讲的?就算是最红的演员,也不能强迫观众买票看戏,更何况柳岩你,不过是个小丑!”
“你——”柳岩瞠目结舌的看我,只在我脸上看见戏谑。
“柳岩,倘若我是你,断然不会讲这么些废话,我会直接跪下来,祈求对方的原谅,而避免对方将仇恨迁怒到自己的母亲身上!但我想,柳岩你一贯骄傲,大约是不屑于这样做的!那么……我先走了……”
我站起来,方要离开,柳岩却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拦住我,“你三年后回来,就是来报仇的是不是?你早知道我妈去偷设计,所以才找人骗她买下有问题的布料是不是?”
“咦?原本这案子也可以这样理解?”我轻笑,“如果真是这样,也得怪你!”
“你什么意思?”柳岩挡在我面前,寸步不让。
“其实你母亲这几年开小作坊,专门卖假名牌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只是你最近忙着替韩夜的公司周旋,没顾得上她,所以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是?”
柳岩目瞪口呆,“你是如何知道YN遇上危机的,我们瞒的很好!你……”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作为前妻,关心关心前夫也是应该的!更何况韩夜是因为替我出头,才动手打了海关上的那一位,所以人家扣了你们的货,我也是深感愧疚!”
“你——”柳岩双眉紧拧,“是你在这其中动了手脚???”
“我?”我笑,“我只是个服装设计师而已。”
“安宁,当年对不起你的是我,你冲我来,别为难韩夜,你不知道他……”
“柳岩……”我截住她的话,”你维护韩夜,便好好替他算计着,我跟他,早在三年前就一清二白毫无瓜葛了!”
“安宁……算我求求你,YN是你父亲一手创办起来的不是吗?你毁了YN就是毁了他的心血!”柳岩拖住我,声泪俱下。
“呵……原来韩夜的未婚妻只是个名头,他背后真正伟大的女人是你啊!不知许歆小姐知道,会是作何感想?”我嘲讽,冷冷将她手从我胳膊上拿开,“我再说一遍!有人与YN作对,我很开心,但那绝对不是我,你们不值得我花任何的心思报复!”
“安宁——”柳岩在我身后咬牙切齿,“这样做,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