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用,自父母双亡以来,在江湖上浪迹多年;自认为见过了这世间的种种是非,也能明白那么些道理。原本他以为,在那江湖之上的尔虞我诈之间,敌我难辨,小人君子相斗倒也在清理之中;却没曾想到,即便是在这国家层面的大是大非之间,也掺杂着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之流···
那些黑衣人,穿着皆为黑漆的雷电帝国军队独有甲色,并且铠甲的款式都极为地华丽,绝非这荒芜的东部所能随意见到的···这批偷袭者,若不是那尚未涉足于此的火砺帝国假扮,便是货真价实的内斗人士了···
他不得不将刀挥向这批奔向自己的同胞,即便他的内心挣扎万分···他此时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这场所谓的行动,不过只是一个朝内乱臣清楚异己的借口罢了···
若是后续子金的部队再开向卡带,势必会经过这条路,虽说他们有上万人,但只要设置一些机关陷阱,也并非不能将其消灭···
“蒙太守与朝内的乱臣不对付,怕是有一天,有了良好的借口之后,那些人也便将魔爪伸向太守大人了···”
这是子金在前几日的酒席上与自己说过的话,他直到现在还记得。
这个命令,据说是由朝廷内的镇国大将军亲自发布的,那么这也说明,那镇国大将军早已成为了这乱党的一员,有着这般核心的一个腐朽帝国,那希望还能有多少的可能呢?边斩杀着那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暗军,赵用边想到,猛然间,他感觉到心中一阵绞痛——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所谓的为国而战,为国牺牲的志向,真如子金所言,不过仅仅只是一句可笑的妄想吗?
分神了···赵用的心思,此时已不完全放在了抵抗之上,也就是这一霎那的不注意,一支长矛从远处飞来,直直扎入赵用的右肩上,这股巨大的冲击力也将他带下了马——
又来了吗?当时平东城之时颓势的复刻?
暗军依旧在源源不断地补充着,仅凭着目测而言,那暗军的数量绝对大大多过他们三员百人令带的共计四百二十八人,加上敌明我暗,这场战斗注定是败局···
既然如此,将这拼死的精神对着自己人又算的上什么本事?为了国,与他国敌人拼死作战直至牺牲,这是他的心意;但死在这内部的争斗下,实在是让他不甘心!
这么想着,赵用便索性放弃了那战斗意志,扔下了朴刀,朝着那小道旁的一处下坡一扑,便沿着滚入了山林间···战吼声,厮杀声渐行渐远,一股巨大的罪恶感在赵用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曾发誓过要拼死战斗,此时却不得不成为了一名逃兵···
·····
“如何?”
战毕,喊声平息,一名身穿万人令铠甲的将士慢慢地从后续感到的暗军阵中走出,眼看着身前被全部诛杀的淮东城援军,脸上没有一丝的惋惜之情···就好像这不过是情理之中。
“报告大人,这里面没有发现赵用的尸体,只有那狄怀和唐泰的。”一名负责打扫战场的暗军成员走上前来,将情况汇报给了那万人令。
“哼···逃了吗?不过也差不多,这家伙逃了之后也成了逃兵,对上边应该是构不成啥威胁了,先把这事儿报给樊将军吧···其他人把战场收拾好,接下来还有一场更大的仗要打呢!”
“是!”
好一声巨大的讽刺。
·····
“诶?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这河流里有东西成了精了?”
山下的主河道,连接这自丛林中蜿蜒流过的河水支流;两名身穿着普通服饰的百姓正在河边捕着鱼;这暴雨刚过,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正是鱼群正活跃的时候;然而,两人却被河中不断漂过的一丝丝殷红给吓到了。那缕明亮的颜色在浑浊的水中好似绸带一般鲜艳,不想注意到似乎都是一件难事···
这时,那湍急的河水中发出了一声哗啦的巨响,一个身披着盔甲的人突然从水里钻出,趴在了岸边的一块巨石上——
“啊!!!河神爷爷饶命啊!!河神爷爷饶命啊!!小的们不该在您老人家兴致正浓的时候来抓您的子子孙孙啊···”
似乎是将那个人当成了神灵,两个捕鱼者当场就吓尿了,在地上连连磕着头,带着颤抖的哭腔大吼着,乞求着宽恕···
挣扎了好一会,那人终于是从湍急的河流中拔出了下半身,一举靠在了刚刚趴住的那块大石上,连连喘着大气···
“诶?那好像是个人啊?”其中一名捕鱼者似乎发现了所谓“神灵”的真面目,拍了拍身旁那还在不断磕头的另一名捕鱼者,支支吾吾地提醒道。
那人正是赵用,从那坡道上滚下之后,便一头栽入了这湍急的河中;也好在是他没有过多作战,力气尚存;加上他在江湖浪迹之时曾与人做过河中客,水性极好,与顽强的毅力相辅相成,才得以奇迹般地从这如瀑布一般猛烈的激流中存活···
然而此时,他的力气也已经所剩无几了,用着最后的一丝力气,他朝着眼前的那两名捕鱼者,微弱地说了声“救命”,便一点一点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几何时,拍打在脸上的太阳光和缓缓的水流声将赵用再次唤醒。
“嗯?”
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是那熟悉的地方;正是不知多久前自己昏过去的那河岸边。他依然靠在那块石头旁,不过身边河流的水势明显小了很多,似乎是已经过了足足一段时间···
那两人呢?他们没有帮助自己吗?这么想着,赵用撑着自己的身子默默站了起来——
“怎么身子轻了这么多?”他自言自语道,身体的异样让他有些不习惯。
往身下一看,只见他身子的躯干和四肢仅覆盖着一层薄衣;那精良的百人令铠甲早已被扒的一干二净,不知去向,随身佩戴的战剑也同样如此···
“可恶,那两人···”不曾想那河边的两名捕鱼者非但没有对自己施以援手,还趁火打劫,赵用那气头一下子便上了来···
往前猛走上一步,他的右肩便泛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是这一连串的事件,让赵用忘了自己的右肩还曾被长矛洞穿的事情···
“该死,这伤口怕是已经···嗯?”
带着不甘和有些害怕的心情打开衣襟,却反倒让赵用有些意外——那原本以为早已溃烂的长矛伤口,已被紧紧地包扎了起来,其中似乎还填充着一些草药,咋一看已是万全之势···
是那两名捕鱼者干的吗?哼···还挺有良心!赵用轻轻咧起了嘴角,那全身的装备换一条命,也算的上是值的吧···
想到此,他也不想纠结太多,不知这一处为何处的他,只能就这样迷茫地走着,期盼着能够找到一户人家问问路···但就这荒郊野外,除了平原和丘陵相互的交映,几乎就只是丛生的杂草,丝毫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气息···
就这样,赵用在这穷乡僻野的无人之地,孤独地漫步着;像是一个呆滞而无神的木头人般,漫无目的,朝食昼露,夜食果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前行了七天七夜···
终于,在第八天的清晨,近乎绝望的他终于看见了一座城池的轮廓···
那便是希望的曙光吗?他如此想到,带着一身的伤痕和劳累,他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座城池走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
城池的大门口,不一样的铠甲制式,亮银色的甲漆,与雷电帝国人完全不一致的大陆语口音···还有针锋相对的气势···
“军爷,敢问这是何处?”赵用对着城门的守卫,悻悻地问道。
“嗯?雷电帝国口音?来人啊!这里有一个偷渡犯!!!”听了赵用的话语,那军人神色一变,朝着城门之内便大吼了起来···
霎时间,一群与那守卫身着这相同制式铠甲的士兵蜂拥而出,将赵用围在了中间···
“什么?!偷渡?军爷?这里是···?”
“哼!少在这儿给我装糊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雷电帝国的难民整天整的这套把戏,我们铁腾帝国人,可不会轻易再吃你们这套了!”那守卫嚣张地笑着,看着赵用那落魄而无神的模样···像是以为自己识破了什么大阴谋似的,还颇有那么些自豪的气息。
“铁腾帝国···”
带着心中那更深一层的绝望,这些天来的疲倦与劳苦同时奔涌上了赵用的大脑;那身子顿时失去了站立的力量,无助地带着他瘫坐在了这异国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