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之病危,李柯用木鸟将消息传给裴术。裴术收到消息立时就乱了阵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若没了他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裴术打开一只木盒,盒中有一朵润玉似的白色小花。这朵玉花花开九片,片片皆如狐尾摇曳,这正是玉熙公主在圣月山洞府所植,也是清风阙内开的那种。
玉花扶摇升空,一袭白衣的玉熙正在秋千架上荡着秋千。她明眸顾盼,笑问:“裴公子何事?”
裴术屈膝跪地:“求公主救我师兄性命,他现在危在旦夕。”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孟玉熙下了秋千架,她捡起女官果盘里的桃子,咬了一口:“味美多汁,裴公子吃否?”
裴术无语。孟玉熙又和颜悦色的道:“桃花纵然开的再好,桃叶再是繁茂,可若想吃到美味的桃子,也得到了季节方才果熟蒂落。裴公子也是个聪明人,怎能不懂这个道理。”
裴术心下凄惶,他知这玉熙公主看似和善,实则是个冷冽心肠,蛇蝎般的美人。
她这是怪自己办事不利,未取下泽都,她必不会再救师兄。可若助她取下泽都,师兄是否真的就能药到病除,安然到老?
这事到临头裴术反而愈发害怕,他害怕白曦之品行端方,正气凛然,若是兵临城下,师兄又会做出怎样抉择?是与泽都共存亡,还是被自己气的一命呜呼?
这两样终归一个结果,想到那个“死”字,裴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事已如此,裴术也惟有收起玉花,好生善后。他先去以解药救下白玉楼,再逼退进犯敌军,方才一身清白的去见自己的师兄——白曦之。
玉熙公主有句话,裴术是颇为赞同,她当日所言:“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凡人挺好。”
这岂是挺好,于当下的自己,这清白二字可是救人性命的根本。人们常言心病还需心药医,也不知师兄是否原谅自己。
裴术忧心忡忡的回到偃师阁,阁内弟子是剑拔弩张,将裴术一行围困中庭。李柯出来呵斥:“阁主要见裴师弟,哪个敢拦。”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阁主对这个裴师弟素来珍重。机括门门主壮着胆子上前柬言,“裴术早已叛出偃师阁,谁知他对阁主又是否会心存杀机。”
李柯再道:“他若心存杀机,此时不正是带兵攻城的大好时机,他又为何反助苏室,退三境之兵?”
一人颤声又道:“或许,他是以退为进,如今伺机杀了阁主,便也无人可阻他们三境之兵。”
李柯看向那人:“何副使休要胡乱猜忌。我们又岂能知晓阁主有多少安排,阁主既然要见裴术,也必然心中有数。”
被唤“何副使”的是机括门副使。他本就是撑胆一问,现在被李柯这么一看,端是吓的冷汗直流,连道:“李爷说的是,是我等多虑了。”
“何副使既然知道自己多虑,就该谨言慎行,生来带的这张嘴可不能口无遮拦,未免有失教养,恐有辱门楣。”
毒术门门主冷言讽刺,李柯不悦的瞥下众人,又高声吩咐:“来人,下了裴公子等人兵器,惟请公子一人入内。”
裴术带头从容上缴兵器,手下也皆被阁中弟子捆缚绳索给压了下去。在场众人见此样情况,也多已相信阁主早就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妨碍。
当然他们相信这一切的基础,还是相信李柯这个阁主的贴身侍卫。李柯曾是上一任阁主李慕白的心腹,白曦之上位后他又尽心辅佐白曦之。
此人平时都是闲人不理半个,却心思缜密,惟阁主之令行事。
再加之李柯手段了得,对胆敢顶撞阁主,或是违逆阁主命令之人是从不手软。任谁惹他李柯出手,无不只求速死。
否则,以李柯手法,他可以让毒从人任何部位发作。让人五脏溃烂,其臭万里。或是以毒物淬人肌体,再提炼百毒。
更有传言,他李柯的手段是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李柯带着裴术去见白曦之,只问一句:“你可想好了?”
裴术回他:“无悔。”李柯点头停在殿外,裴术入房。
只这房内药味清苦,令裴术不禁皱眉,心底也更为沉重。他缓步榻前,犹恐自己动静太大,来不及解释,便惹的师兄大怒,那样可如何是好。
白曦之昏昏沉沉:“李叔,给我倒杯水来。”
裴术倒了杯温水,来到榻前。他小心的将白曦之扶起,白曦之倦怠的睁开双眼,饮下那递到唇边的茶水。
裴术眸光氤氲,他竟体弱至此,到这般时候,他都没发现自己不是李柯。
裴术将茶盏放在榻边的几凳之上,抱着白曦之往怀里揽了揽,又以下额抵他头顶,轻声的道:“师兄,我回来了。”
这即轻且颤的声音,令白曦之立时清醒不少。只这清醒的同时又带着深深的痛楚。
他撑力直起身子,看着裴术:
“李叔说你有苦衷,又为何不能说与我听?”
裴术心下慌乱:“我其实很后悔,当初不该坚持让师兄担当阁主之位。”
白曦之黯然:“看来你对权势颇有野心,是师兄挡了你的大好前程。”
“不,不是,我对权势并无野心。惟一的野心,就只有一个你。”
裴术言罢,是小心翼翼的察看白曦之反应。李柯说过,“这种事不好说,更不好成,所以你师父蹉跎了一生。”
师父怕言明了反倒疏远,而我怕再不言明,便没有机会。裴术心头缠绕着李柯的话,眼睛里则是无尽的关切与慌乱。
他见白曦之怔然的貌似不知所以,犹疑的道:“我可是……曾欠你什么?”
裴术忍痛:“师兄于我有恩,却真也欠我。”
白曦之苦思不解,自己未曾杀人越货,未曾与人结下梁子,实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惟道:“若师弟有怨,尽可言说,若是师兄做的到,师兄一定偿还。”
是啊!若他做的到。可若他做不到呢?
裴术勉强一笑:“师兄欠我一个人?”
白曦之惊诧:“什么人?”
裴术再道:“一个枕边人。”
白曦之回答:“不知是哪家姑娘?师兄可从不认得什么姑娘。我即不曾横刀夺爱,也未曾阻你姻缘,我怎就欠你一个枕边人?”
裴术无奈,“不知该怪师兄太傻,还是怪我太痴,你怎就不知是我心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