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如诸君酒店和塘湖钓场一般的店面是庆安城里小有名声的商家,那么花火阁之类便可谓人尽皆知的大商。
而十香长楼和文渊阁之类,不再需要刻意经营其名声的,则是巨商,他们的店面很大,他们的面子很大,他们的经营范围很大,存在其中的人物很大,他们,不仅仅是商家而已。
老二面馆离长楼不远,南风出了小店,驾马不过一二刻便到了长楼正门,回头望去,长长楼阙连作一片,足有百里之遥。
“这么大的地皮,老板的小店就像是依附于其一层外围的小商贩似的。”
长楼高大恢弘的正门前停满了车马轿和骑兽,马有马厩,车有有车间,轿有落脚坪,骑兽有兽栏,各类编号清楚,都有专人把守看管,南风到一个编号三五二的空马厩前下马,将马牵向马厩中。
马厩外的看马侍将他拦住
“何人?”
“南风?”
“何人?”
“哥们,你耳朵眼有坑?我是南风!来赴三公子之宴!”
“册上没你的名字”
“知道我的座驾么?”
“绝尘马,怎么了?”
“绝尘马进不得这马厩?”
“马配进,你配?”
“配?配婚?还是配锁匙?”
“贫嘴小儿,去!一边儿玩去!”
南风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大黑棍,幸亏能惊觉过来。
“呼,好险,差点犯了毛病莽夫起来,南爷爷想抢就抢,那是他,我却不能总是如此,在这强抢,只怕我再也回不去童子营了。”
“小子,嘀咕什么呢,我叫你赶紧走,没听到吗?”
南风转脸笑嘻嘻道
“大哥,误会了,我是陈欢手下侍应,来替欢少拴马,大哥别见怪。”
看马侍向前头马厩望了望
“欢少已经入楼,马已停好,为何又来一匹?”
三言两语骗不过去,南风开始胡诌了。
“这两匹马是一对,缺一不可,少了哪个,另一个就会焦躁不安,只怕不久就会冲出马厩,要是欢少的马丢了,你可知道后果?”
那个看马侍心里打鼓
“这······养这成偶兽,倒的确是些公子哥们的癖好,行了,我知道了,马给我,你走吧。”
南风将马绳交给那个看马侍,心里思量。
“在强权大势前,若不能用强,那便只有······偷,不,鬼哥说过,那是取,而取的第一要义则是,藏字诀,并非独身之藏,而是人海茫茫之藏,心神意念之藏。”
南风回想起藏字诀第一要义,灵源中全蔽真气为其蔽住一身灵性,藏字诀则为它藏住所想所欲,来到长楼正门前穿行的人流中,有的是些富家子弟,有的是些修为深厚者,那些富家子弟都没注意到他,而有些气息深稳者则向似乎向他这里望了几眼。
南风只好挑了几个修为一般的富家子弟,幽灵鬼魅一般来其身边,那几人对南风的到来似乎一点知觉也没有,他们手中的请柬近在眼前,南风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取他们的请柬,只是跟随他们进入长楼正门。
门内外缘,许多通道通向内部,通向内部的某个方向,长长两排礼迎侍,既是迎礼的,也是检验请柬的,这是直通三公子请宴的路,想赴宴,就不能走其他方向,去往长楼其他阙区,必须经过这两排。
南风在一个与其身高相仿的少年身后如影随形,同步迈,同手甩,前后看上去如同是一个人,一路穿行,竟然真的穿过了长长的二排验柬侍,入了长楼内。
进了楼,南风细细回想藏字诀之施展。
“还是不妥,这次能侥幸混进来,全靠验柬侍都是些常人,看来三公子不想安排修为深厚者在门前给人威慑,毕竟是个宴会,不是什么商谈博弈之会。在门外还是有人发现我了,藏字诀偏重心念欲想,对于呼吸虽也有所藏之处,但终归是个弱项,无法将气息深藏,瞒不过那些境界修为雄厚者。”
这个通道很长,过了两排迎礼验柬侍后,有人一路引领,领他们坐上长楼独有的室内小车,路过不少形态各异的大门,有的大门半掩,漏出的一点法力波动都叫南风心惊,露出的一点点风景也是美轮美奂,很难叫人挪开眼光。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里,也许是十几里,室内小车在一扇大门前停下,门梁正中刻了几个字,玉软香温。
南风随人下车入门,不禁叹到。
“仅是一座门房就这么大,可能有数百丈之广。”
玉软香温房中,由外到内,由低到高,宴客分为好几层,各层皆有香炉燃香,飘香四溢,清泉流过脚下,配以一队队踏水舞者助兴,泉流所过之处,乐师抚琴奏箫,大顶四周不少人吊挂端坐,手中执着灯火,昼夜无休,哪里需要高亮,他们便去往哪里。
层层构建的室内设计,有如一个妩媚少女半卧,最高一层是少女凝住舞动的手,手上一座祭台,台上一张大大的画布,画布前架一落梯,几人不时推动落梯变换方位,梯上一人执笔不时在画布上描上几笔。
最底层的人最多,第一层人最少,加起来真不少,南风找了很久才在第三层看到陈欢,范沐泩却未见。
陈欢在座,静静欣赏一层那人作画,肩膀突然一动,抬头望来。
“南风?你怎么进来的?”
“你领我进来的啊,你忘了?”
“我何时?······呃,我知道了,走的时候跟着我。”
“田老不是与你形影不离么,怎么不见他老人家?”
“年轻一辈的聚会,田老才没那脸来呢!”
南风拉来一张椅子坐下,抓来桌上的菜食便胡吃海塞,吃了几嘴,指向祭台中央画布。
“那人是谁?”
“那便是长楼三公子,我辈敬称小画圣。”
“他在搞什么名堂?”
“小画圣自通天门域归来,广邀年轻一辈,共睹其突破通天门之创作。你看,那画已经有形了!”
“嗯······他在画一个人,不是他自己。”
“庆安城广有传言说,文渊阁此前得了一卷九圣绝画,有人说亲眼所见,有人说只是吹嘘之辞,今日看到小画圣所画,那九圣绝画应该不假了。”
“什么圣?地圣?”
“什么地圣?是传说九圣!”
“什么传说九圣?”
“亲眼所见的人,说那绝画是孔圣像,但能流传下来的总不会是个自画像吧?”
“要是我,我就画自己,谁不愿自己流芳百世?”
“······”
南风凑到陈欢近前,戳了戳他。
“二层那些人都是谁啊?我只认得五哥。”
陈欢左右顾盼一番后小声道
“那个一袭梅花长衫的,长楼大公子,张无棱,正是庆安城长楼巨商未来的接班人。那个披雕龙简铠的,二公子,维龙,维孟将军的亲孙。那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折扇书生模样的人······”
“那不是五哥么,我知道,昭凡将军的外孙。”
“五哥,司昭惺。”
“四公子呢?”
“千机行的巨子,没来。”
“这些人看上去,比我俩大不了几岁,也小不了几岁,还有几个男的,女的······”
“那个一身火药味的少女是长楼二小姐,灿烂,花火阁的千金。那个年纪不大就已经风姿绰约的红衣少女,丽魅,嘿嘿,艳楼来的。”
“你笑得真他娘猥琐,心术不正?”
“以后你会明白!那个罩在大黑深衣里的骚气少年,云春居五子其一,夜明。”
“我看人家明明很正经,你为何说人家骚气?”
陈欢悻悻不语,指了指身边的那些年轻女子,都一脸花痴相,痴痴望着夜明。
“果然骚气······”
陈欢接着道
“估计有的人还没到,也许不会来了,二层他们几个,都是庆安城年轻一辈声名在外者,嗯,就这些了。”
“骗鬼啊?明明还有一个,快说,他是谁?!”
“他······神钓台的少台柱”
“神钓?浮世神钓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欢匆忙摆手
“没关系,一点儿关系没有!······那什么,你还看漏了一人,没发现吗?我们都见过!”
陈欢指向一个靠椅,靠椅不曾动过,背对二人,其上端坐的人似乎很在乎祭台作画,这么久了也没怎么动过,南风只看到那人掌指青葱如玉,似是在哪见过。
陈欢骂道
“小小年纪记性就退化了?北如潋啊!”
这一问叫南风有点恍惚,他知道是北如潋了,不过却不是因此恍惚,而是曾经有个人也问过类似的话,他是因此而恍惚。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