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清冷暗哑的男声唤醒了沉睡中的洛染舞。
洛染舞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从模糊渐渐的清晰,面前是刚刚轻声唤醒自己的幽竹。
幽竹一身黑衣,直直的跪在地上,“小主子节哀。”
洛染舞精神有些恍惚,指尖轻轻动了动,隔着柔软的布料,是可以触碰到的冰凉与僵硬。染舞身子一阵战栗,手指紧紧攥起,紧紧的握住成拳,极力的想要控制住自己不住颤抖的身体,平缓着呼吸,想要克制住自己体内那颗心脏忽快忽慢的跳动。
‘冷静,冷静下来,洛染舞,快,平静下来!’
洛染舞紧紧的闭住双眼,竭力的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始终不得法门。越是想要平静,不去想,不去感受身体旁的冰冷,那冰冷却越是彻骨,仿佛要将自己的整个人都生生冻住。
‘爹爹,娘亲……’洛染舞缓缓抬眼,看向坐在秋千上的人儿,洛帝辰头枕着黎沐春的肩膀,黎沐春的一只手无力的垂落在洛帝辰身后,指间还夹着一段洛帝辰身上的红纱,像是原本搂着洛帝辰的腰,却在身体脱力后,手臂无力垂落,却仍不愿放开那身着红裙的女人。
两人如今的面色已经彻底的惨白,身躯甚至看上去已经显得僵硬,但两人间的气氛看起来满是温馨,嘴角间挂着笑容,手牵着手,头挨着头,看起来……很是恩爱幸福。
洛染舞终于忍不住了,她止不住的颤抖,她很慌,她很乱,她很难过,难过的要疯!她想要大喊,她想要闹,她想把身体这无法控制的痛苦,全部都发泄出来!心中抽痛的感觉,一阵一阵的袭来……
旁边跪着的幽竹,看着形似有些癫狂的女孩子,看着她缓缓的站起身子,眼睛始终不离开已经离世的帝后,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盯着,因为染舞刚刚跪坐在地上放置好的软垫上,身子趴在洛帝辰与黎沐春的膝盖上,已经熟睡了良久,故而腿有些发麻,再加上心里难受,站起来的时候,险些摔倒了好几次。幽竹看着这眼前的少女,这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啊,现在正颤颤巍巍的站着,眼眶通红,却无神,丝毫没有往日的灵动,死气沉沉的。
幽竹连忙出声,想要哄一哄女孩子,“小主子,别哭。”
但是……幽竹显然对于哄人是一窍不通,对于正在伤心难过的人,温柔的说上一句“别哭”,这无疑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原本努力建起的坚固堤坝就会轻而易举的坍塌。
我本想故作坚强,竖起一身的刺,来面对这个对于我来说无比冰冷的世界,和为何要对我温柔?一下子,便打垮了我的万千防御。
洛染舞听了,神情是清醒了些,但眼睛一闭,里面早已盈满的水花就要落下。
幽竹一见,慌了神,没想到自己这句话一出,小女孩眼瞅着就要哭起来,且看着这架势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灵光一现,忙开口严肃道,“主子有令,帝后仙去,公主殿下不得哭泣!”
平时办事干脆利落的幽竹,一见温柔对这位不管用,也没了法子,便使出了往日公事公办的样子。
洛染舞听了,一怔,似乎想起了自己答应爹爹的话。
男子笑的温柔,“那,答应爹爹,我们走了,不许哭。”
“……好。”
幽竹眼见着小公主停住了哭泣,想着这招管用,便再接再厉,并发誓以后绝不再干那种温柔小意的事儿了,没用不说,平白破坏人设,有损威名。
“如若违令,杖责五十!”清冷暗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中,铿锵有力,余音绕梁。
洛染舞这回是完全的楞了,脑子还没转过来,身子却很自觉的擦了擦脸颊上还没来得及滴落的泪水。
幽竹这回算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殿外,来人了……
——
听着殿外一阵吵闹后,有宫婢进来通传。
“殿下,清乐郡王来了。”宫婢的声音在内殿门外。
“姑姑?”洛染舞听了,疑惑的望向一旁的幽竹。
‘这清乐郡王是爹爹的亲妹妹,我的亲姑姑,虽说血缘关系极近,但真正却没见过几次,除了在幼时好像有过几面之缘,六岁以后别说见了,便是这个人都很少听到过。’
清乐郡王,黎香茵,在年少时,与其兄长黎沐春是璜震国与洛宁城的通商点,除了国都愿和外,璜震国最是繁华富庶的清乐郡人士,兄妹两人因容貌过人,且才华横溢,在清乐郡那是出了名儿的,兄妹俩同父同母,关系极好。
在清乐郡,黎香茵更是凭“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裹,缓步香茵”的美名,名扬千里。黎香茵的丈夫,也就是洛染舞的姑父,是游走于璜震与洛宁间的有名富商,据说与那在洛宁城可一手遮天,盖过其城主的洛宁霍家,有些渊源,故而独占了这运道上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货源,也无人敢惹。
这黎香茵与其夫君的相识相爱的经历,洛染舞是不太清楚,可洛染舞却是听说过,在自己三岁那年,姑父因故去世了,黎香茵一度悲痛欲绝,后来便迁回了清乐郡,不再回京。
母亲洛帝辰封了黎香茵为清乐郡的郡王,黎香茵离京后,虽与哥哥嫂嫂偶尔保持书信联系,却再也没有踏入过京城半步……
关于这位姑姑,洛染舞也就只了解这些,其他的……便是一事不知了。如今这位多年不见的姑姑突然回京,虽说奇怪,但,如今爹爹去了,姑姑过来看看,送爹爹一程,也不违常理。
“请郡王进来吧。”洛染舞想清楚了,便对旁边在门外等待的宫婢说到。
“是。”宫婢恭敬行礼后,便去外间传话了。
不一会,黎香茵便独身进来了。
这算是洛染舞有了清楚记忆后,第一次见着自己的这个姑姑吧。
迎面走来的女子穿着淡紫色的衣裙,面容娇艳,与爹爹……很像。乌发轻散,头饰仅是一根银钗,作为盘住发丝的工具。身上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装饰品,不施粉黛,不着华衣,乍一看上去,只觉朴素简单,但是细细定神望去,就会觉得此女身上有着无比沉稳的气势,一身威严皆暗藏于素衣之后,如果说全身上下唯一算是象征身份尊贵的贵重物品的话,就算是腰间悬挂的一枚血色玉佩,玉佩呈圆形,上面雕刻的图案精致华贵,且玉质极好,那血色,浓稠纯正,按理说,颜色浓厚的,总会显得有些污浊,可这块玉却偏偏能从中透出光亮,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洛染舞被上面的花纹所吸引,想要看的更仔细些,却因其总是被行走间的衣衫遮挡而看不真切。
与黎沐春给人从里到外的如沐春风不一样,黎香茵表面上是温柔娇弱,一副弱女子的样子,但骨子里的沉稳冷静却让人无法轻视。就好像是,在你为她表面的温暖而放松自身警惕的时候,她就会在你不经意间给你最致命的一击。总之,给洛染舞的感觉……像是铁块一样,即使你把表面捂热了,那里子还是一样的冰手。
‘这感觉,可不太好啊。’洛染舞心里暗道,眉间轻轻一皱。
‘这小丫头,怎么被哥哥养的看起来这么天真稚嫩,啧。’从殿外走来的黎香茵,同样心中暗暗想着,眉宇间轻皱。
这姑侄俩,眉间轻皱的时候,还真是有点像呢。
看着黎香茵走了过来,洛染舞点头示意,唤到,“姑姑。”
“嗯。”黎香茵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回应。
黎香茵抬眼看向寝殿里面,随着轻纱的飘扬,隐约露出的一双人影,眼里闪过哀痛。绕过洛染舞与幽竹,向内阁里走去。
洛染舞见着这不言不语,一声不吭就往里走的人,眼里闪过不悦,伸手就想上前去拦,却被一旁的幽竹挡住了,对着洛染舞轻轻摇了摇头。染舞不满的一撇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得紧紧的跟了上去,幽竹默不作声,安安静静的尾随着前面的两人。
洛染舞进去的时候,正看见黎香茵对着两人跪的规规正正的磕了三个头,礼毕后,却还是没有起身,就那么跪在地上,抬眼细细的看着秋千上的两人,也不做声,就那么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洛染舞立在一旁静静看了半响,见黎香茵还是没有静静的跪着,没有一丝声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中也满是哀痛。
“姑姑,”少女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惊醒了已经陷入自己回忆中的黎香茵。
抬起头来,看着立在一旁满眼通红,脸色苍白,让人看起来只觉得柔弱可怜的女孩子,眼里划过怜惜,最终却终究冷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