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吗？”他叹道。
夏檀儿扯了下嘴角，心情很是复杂，梦里的一幕幕，只怕不是梦，而是原主的回忆，是真正的夏檀儿对那小妹妹的怀念和可惜。
充沛的感情太过复杂了，夏檀儿甚至都在怀疑，是否原主还没有消散，或者托梦给她，就是为了让她心里增加负担，好给自己喜欢的小妹妹报仇。
她会报仇的，本不是为了暮云连，而是为了容兮。幕后还有真凶，暮云连成了替死鬼。
可这份记忆一来，她却不得不对暮云连刮目相看了。
萧齐然定定看她片刻，突然低声道：“你刚才说梦话了。”
“嗯，说了什么？” 夏檀儿随口问道。
“你说，”萧齐然顿了一下，“你说，你不是夏檀儿，你没有亲人，那你，到底是谁？”
夏檀儿扮成容云掉马很正常，装成小老太掉马也不意外，甚至变身成为病弱公子掉马那都是在情理之中，可唯独对自己说梦话导致借尸还魂这件事掉马感到震惊。
她震惊的点在于，自己和原身的差别那么多，容兮跟她见到的第二面就已经发觉不对，可面前这个运筹帷幄的皇帝居然是到了现在才认出来的。
所以她之前对夏檀儿，或者说，夏家人，到底有多大的怨念？
该不会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疯子，或是被家族背叛导致性情大变的疯子了吧？
夏檀儿盯着他深邃的眸子，试图从里面找到一点局促不安疑惑心虚害怕的情绪，毕竟自己的皇后被人无声无息替代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危险。
谁知道这张漂亮惊艳的皮肤下，会是天使还是恶魔？
但小号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往日种种想不通、思不明的地方一时都有了解释，因为面前的夏檀儿不是以前的夏檀儿，她出现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悄然占据了这具身体，成了自己的皇后。
这么跳脱、嚣张的性格，利落、干脆的身手，凌厉、摄人的瞳光，一切都与之前那个温柔顺从、乖巧委屈的夏檀儿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她来自怎样的地方，但私心里却觉得她一定是位高权重……否则不会如此胆大妄为。
事实上，他想得也没错。
夏檀儿独自与他对视片刻，在脑海里慢慢整理着思绪，最后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死的，右边嘴角缓缓上扬，微微低头，面色陡然暗了下去，勾出一个邪魅而危险的笑，“你猜猜看？”
萧齐然却是波澜不惊，淡定摇头，“我猜不到，但你，一定不是我的敌人。”
“何以见得？”夏檀儿多余一问。
“事实摆在眼前，”萧齐然莞尔，觉得此时虚张声势的夏檀儿十分可爱，“若你是我的敌人，我此刻已然死过不下百回。”
夏檀儿：“……”这话倒是真的。
她若真的想杀他，方法千奇百怪，他绝活不到现在。她可真够仁慈的，都被人欺负到了这份上居然还没有要他狗命，夏檀儿撇了撇嘴，顿觉无趣。
她翻身伸了个懒腰，雪白的脖颈好像一掐就断，“我是夏檀儿，只是不是你认识的夏檀儿，仅此而已，其余的事情，你知道也无用。”
萧齐然盯着她漫不经心的神情，却有些不满，“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来历？”
还挺会加戏。
夏檀儿翻了个白眼，“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呵，想去抓我的父母亲人来威胁我？不好意思啊，他们远在另一个世界，你就是把这片大陆翻过来也找不到！”
“……”萧齐然皱了下眉头，沉静的双眼登时有些发冷，“我未曾这样想过。”
“你想过也没用，”她顿了顿，给自己挑了段合适的说辞，同时语带嘲讽，“我在战场上被炸成了碎尸，而后借尸还魂，知道什么叫借尸还魂吗？”她狠狠扫了他一眼，“意思就是，本来的夏檀儿被你掐死了，我才能活。”
萧齐然面色微变，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瞬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原先的夏檀儿，原来的那个女孩……果真被他掐死了？
所以从一开始，夏檀儿面对的就是那个残暴冷血的萧齐然！她本相再刺他两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索然无味，人都已经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萧齐然轻抚额头，试图回忆起帝后大婚当日见到的夏檀儿，那个低眉俯首温柔如水的模样，或者是那跟自己说话的、哭求的声音，但至刺客，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
那个夏檀儿跟京城里大多数的女子如出一辙，精通琴棋书画，又能恭顺听话，就像可以被任意拿捏的面团，美则美矣，毫无特色，他冥思苦想，最后在脑海里蹦来蹦去的，还是夏檀儿那嚣张飞扬的模样。
但那原本的夏檀儿，也的确是夏家的细作，她听自己的话，更听夏家的话，萧齐然本不该对她抱有愧疚或是怜悯，可或许是因为那张脸、这具身体……是如今的夏檀儿栖息之地，他竟值不值对她的死有了些许的难过。
不过，他也同样在心底庆幸了一下，就像阴差阳错寻至潼关、误打误撞发现桃源一般。
如果她不死，如今的夏檀儿也就不会出现，这样说来，她还是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她，是因他而存在的！
明明这个推测显得无比可笑，但萧齐然还是止不住有了一丝丝的高兴和满足，他摩挲着指腹上的厚茧，表情古怪，似笑非笑。
隔了许久，两人才各自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但夏檀儿一开口，萧齐然的好心情就立刻远去，变得有些凝重。
“……暮云连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夏檀儿斩钉截铁，“她来我宫中求救所说的话，翠翘想必已经都告诉过你了，你现在，应该去审伊兰姗。”
审伊兰姗。
萧齐然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却道：“我与容兮比武之时，有人刻意将此消息散布于云枫阁，兰儿才会前往比武台，此事有蹊跷，贸然不好审问。”
夏檀儿腾地坐了起来，梦里种种将她的情绪刺激得难以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