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萧齐然却已阴沉着脸出了韶华宫。
飞雪扑面,凉意蚀骨。
凄寂宫廷,无人回顾。
华惜青想要冲出大殿,徐德略一抬手,便有太监伸手堵了上去。华惜青满脸是泪地哭诉着、祈求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眼前。
凄厉的声音就像悲鸣,散开在空中。
萧齐然略略垂眸,脑中不停闪过华惜青的那个“恨”字,一眼都没有分给跪在宫道一旁的青衣宫女身上。
徐德在翠翘面前略略一停,沉吟片刻,“你这丫头,倒是个聪明人。”
翠翘躬身,不卑不亢道:“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想戴罪立功,只想为皇后娘娘说一句公道话,弃暗投明而已。”
“嗯,这话说的也好听,”徐德冷笑,“既然如此,你今后就去凤栖宫伺候吧。”
凤栖宫还没有修好,纵然是修好了,里面的人也未必能够回来,纵然回来了,也想当然不会重用于她,将她调到了那里,无异于发配边疆。
但翠翘却松了口气,“多谢公公不杀之恩。”
“感谢皇后吧,”徐德迈开步子,跟上皇帝,“若不是你替皇后说话,明日,便该去殉主了。”
殉主?
翠翘眉间一动,抬头看向渐行渐远的人,站起身来沉思片刻,忽地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见了被暮云连扶着走近的良妃。
良妃面色不愉,甚至有些害怕,从听到皇帝来韶华宫见华惜青,她就害怕得不得了。
“人呢?”她仓皇地追问:“皇上走了?那华惜青……青美人,有没有说什么?”
翠翘嘴角一勾,伸手摸了下额头上的伤疤,那刻骨的疼痛和讥笑的嘲讽犹然在耳,但她却没有以往那样沉闷了。
她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娘娘,”翠翘盈盈一俯身,轻声道,“皇上说了,留全尸。”
暮云连一怔,良妃呆了呆,转忧为喜,抚掌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华惜青这次敢算计皇后,皇上怎么可能轻饶她?那天本宫跟她说话,她还敢无视我,这回看我怎么教训她!”
她冷笑着,眼中藏着兴奋和残忍,走进了韶华宫。
暮云连落后半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翠翘,这个始终沉默地跟着华惜青的贴身宫女却莞尔一笑,转过身,什么都没看见般,离开了原地。
暮云连眯起眼,垂眸之间,似笑非笑。
没想到春申宫一事,不仅解决了皇后,还顺带扳倒了淑妃、宛妃,不知丞相大人是否会欢喜?
“让人再去凤栖宫打听打听,”暮云连杏眼微抬,优雅地提起裙角,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眸底却是比凛冬还要冰冷的欲望,“咱们的皇后娘娘,保不齐有什么蛛丝马迹,告诉丞相,务必……让夏檀儿永远都回不来。”
宫女面无表情地福身,“是,娘娘。”
她转过身,胸有成竹地踏入韶华宫,听见了疯狂而刺耳的尖叫,伴随着良妃不堪入耳的张狂笑声,脸上闪过几分嫌弃,快不及眨眼。
入冬的大雪越下越大,那盛极一时的宛妃,就在这场大雪中,被一卷草席裹着,送回了华家,连葬入妃陵的资格都没有。
这季寒冬,注定令人充满了唏嘘,就连过年的气氛,都凝滞得叫人胆寒。
而转眼,半月已过……
新年之后,便将如开春。
天上的雪也小了,凤栖宫修复得很快,那梧桐树上的积雪消融于无,雪水和去岁的枯叶化作养料,被翻入了泥土之中。
全德小总管又长了一岁,这一岁刚好在初月之三,徐德听说了这个消息,乐呵呵地给他准备了一碗长寿面。
全德毕竟是小孩子,一碗长寿面就让他对徐德绽开了笑颜,连带着对伺候皇帝都热心了些。
萧齐然越见沉默,彤史上记录的临幸单子从上到下也就三四日,屈指可数,少得可怜,叫那不问世事的太后都惊动了,想方设法地把后宫嫔妃往他面前送。可人真的到了面前,才行了个礼,就被那冰冷的目光望回寒冬。
须臾将近二十余日,太后被他的固执气倒,满朝文武敢置喙的人却少之又少,因为方林这条毒蛇跟夏风潜这老狐狸正撕咬得你死我活,受牵连者从京城到洛阳、邯郸,统共越千人。
皇帝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人代替了夏风潜的人,人人自危,被吓得借故告老还乡的、口称弃暗投明的不知凡几。
夏风潜倍感危机,但手中因握着大大小小朝臣众多把柄,却也没有格外激烈的反应,仍想方设法想着先把方林这条毒舌给摁下去,奈何萧齐然却护着他。
方林已经是一处战场,他的死活,似乎成了京中人人注目的焦点。
萧齐然寡言少语地坐在望帝宫中,朱批奏折小山般送出去,念折子的太监嘴巴都生泡了,这样的日子却还继续了一个月。
直至京中最后一场大雪停了。
禁军传来消息,州府封锁已招民怨,请求撤回禁军。
奏折送到了萧齐然的手中,沉寂了将近一个月的人捏断了手中的御笔,吓得徐德脸色一变,赶紧招呼全德退出了望帝宫,免得皇帝一时恼怒拿他撒气。
韩古脸色难看,他也没想到,出动了一万禁军,竟然还是没有找到人,皇后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真就像她信中所说的一样,不要去找她,找不到的。
万宇同云不传就像一个月前那般,站在望帝宫里面面相觑,眼中是掩饰不住地担忧。
他们之前还担心韩古真的把人找了回来,可现在担心的却是萧齐然执着成魔,万一真的招致民怨,该当如何?
不得已,万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皇上,开春上林狩猎祈福,皇上可想好要去哪座行宫猎场?”
开春狩猎,远出皇宫,说来也算是皇帝光明正大地出游巡访民间,每三年一次。这次恰好就是萧齐然登基的第一次春猎,更是马虎不得,礼部诸人已经屡次上奏,他却是今日才提,只怕萧齐然一口给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