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出动,自然需要一个理由。
萧齐然对外的理由甚是充分,是为捉拿在皇宫纵火行凶的刺客!
在这个时间,人人都知道夏风潜率人攻讦自己的女儿,偏偏凤栖宫却燃起了一把大火,烧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接连两日,宣政殿、望帝宫、太和宫中都弥漫着沉重的低气压,伺候的人战战兢兢,就连之前联名上书的人都是唯唯诺诺。
凤栖宫那么大一座宫殿直接烧掉了一半,而且烧得极为突兀,而凤栖宫离望帝宫有多远?不过半刻时间的距离!
连中宫皇后都敢下手,那不远处的当今圣上岂不是岌岌可危?
这是谋逆,是弑君,是图谋不轨,合该诛灭九族!这件事,谁只要沾染半分,后果难料。
霎时间,咄咄逼人的朝臣瞬间熄了火,只恐皇帝趁机发难。但出乎意料的是,皇帝虽然震怒,可接下来的两日,也只是吩咐禁军找人,却没有在朝廷上针对谁的意思。
据徐德所言,皇后重伤,被挪到他处治疗,实在让人很难不多想。可又至始至终不见夏檀儿的踪影,更没听萧齐然发布任何的死讯,内务府和禁军都在天子怒气之下不置一词。
不是没有人敢去打听,可他们却都还记得禁军统领韩古被萧齐然当场踹成重伤的事情,内务府总管也被卸了职,皇宫里恐怖不安的气氛迅速蔓延。
当初联名上书弹劾皇后的人,此刻已是后悔不跌,因为萧齐然将所有的怒火都发在了他们的身上。
而夏风潜呢?他却被方林缠住手脚,根本没有精力顾及下面的小虾米。
大理寺卿与顺天府推官奉旨彻查皇宫失火一案,众人虽然不说什么,却从上朝之时,皇帝冰冷的视线里看出了几分隐秘——皇帝在怀疑他们。
仅仅只是怀疑,便已足够让人头皮发麻,前车之鉴夏明毕竟还没有完全从脑海里消失。
万宇照常回报政事,又捡了明年科举秋试等话提了一提,便安安静静退回了原地,看着萧齐然不发一语。
再没有人主动上奏,宣政殿安静得几乎能够听见呼吸声。
躁动的冬雪寒风吹得人面皮发紧,皂靴里垫再多棉花也止不住寒意窜上脚底,死寂般的画面中,萧齐然沉冷锐利的视线让人不敢抬头。
他手指轻点龙案,砰、砰、砰,轻微的声音在满是人的大殿里传开,犹如水波一般,令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幽冷阴鸷的双眼无情扫过夏风潜所在的位置,自从皇后宫中出事,夏风潜便以伤心过度、卧病在床的理由请了假。
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哈,有人信吗?
不过这样也好。
萧齐然看着这群两日前还义愤填膺的朝臣,此刻却缩手缩脚不敢出声,嘲讽一笑,“……怎么,无本上奏了?”
无人出声,就像两日前,他们逼他废后一样安静,安静到让人惶恐疑惑。
萧齐然不屑地勾起了嘴角,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某个方向上,“光禄寺卿,你,也没事上奏了?”
光禄寺卿业已年老,闻言脸色一变,颤颤巍巍地捧着笏板出来,浑身发抖地行礼。
萧齐然似乎也没做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心中早有一把霍霍长刀,不知何时就将落下。
光禄寺卿已经年老,祖孙四代人,本该是早就该告老还乡的年纪,压着年近四十的光禄寺少卿硬是不让位。
现在,他后悔了,因为皇帝要拿他开刀了。
一道道或看戏或怜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殿中,“皇上,老臣一切很好,光禄寺并无……”
“光禄寺卿,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修其储谨其出纳之政,”萧齐然拿起一份奏折,慢悠悠念道,“朕登基以来,饷宴、出纳之计率三百千,而卿家府库便有半五百,呵。”
光禄寺卿像是被气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哑声反驳,“皇上明鉴,此是诬蔑!有人传此不实谣言,实为、为……”
“为了你的光禄寺卿之位?”萧齐然清冷的声音穿破空气,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光禄寺卿身体一抖,险些握不住笏板,“皇上明鉴,老臣素来忠心耿耿,从未行贪污受贿之事!先帝在世常言老臣木讷蠢笨,只知尽忠职守,如何能够监守自盗?定是有人陷害老臣!”
萧齐然阴冷的视线仿若毒蛇,“哦?如此说来,倒是朕比不上先皇能对爱卿委以信任,让爱卿受了委屈?”
“老臣不敢!”光禄寺卿脸色铁青,狠狠咽了口唾沫,“还请皇上勿信谣言!”
“谣言,呵,这个词听着倒是极为耳熟。”萧齐然站起身,一步一步踱了下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众人心跳上。
咯噔一声,光禄寺卿面色惨白,“老臣、老臣是冤枉的,老臣愿以全家性命作保!”
众人目光微变,全家性命作保?那你全家可真够倒霉的,摊上你这么个家主。
没有证据,光禄寺卿恨恨咬牙,小皇帝不过是借题发挥,他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据!他不过是想要为联名弹劾出气而已,只要挨过这阵,一切都会恢复如常,一切……
思绪戛然而止,一双绣着盘丝金龙祥云的是明黄长靴出现在视野里,光禄寺卿听见了萧齐然用那仿佛从深渊里传出的阴沉声音道:“爱卿是觉得,朕,拿不出证据,是吗?”
光禄寺卿猛地抬起头,苍老的脸上露出惊恐,一本熟悉的暗青色账本砰一声落在眼前。
萧齐然满怀恶意地笑起来,“既是以全家性命作保,那朕就成全了你。”
“来人!光禄寺卿贪赃枉法,证据确凿,将人押入大理寺,抄没家产,三族以内及参与行贿者同罪,大理寺着日定斩,”众人错愕,但见萧齐然冷笑起来,“不得有误!”
“皇上!这是栽赃!这账本不、不是……”
光禄寺卿话未说完,头上帽子与手中的笏板猛地被人抽走,萧齐然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冷冷睥睨着他,“赌上他的嘴,朕听着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