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了吗,”林一飞问。
余晖说:“刚睡了一觉,醒来了。”
林一飞接着说:“昨天说给你电话,一直在忙,一直没腾出时间。另一方面又想着,你肯定但心坏了。其实说没时间是假的,主要是没有整理好情绪。”
余晖问:“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了吗?”
林一飞:“确实很不好。我小舅舅昨天走了。”
余晖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又有预感是小舅舅的事情,是很坏的事情,但没想到坏到极致。心绪一下被扰乱了,不知怎么安慰林一飞。安慰的话,显得那么难以启齿,不知为何。
余晖:“你辛苦了。”
最后嘴里蹦出这句,你辛苦了。不知道林一飞能接收到这句话背后所承载的关怀的重量不?
电话那头,林一飞沉默了,电话这头,余晖也沉默。她的沉默更像是对林一飞沉默的呼应,或者说是安慰吧。
隔了好一会儿,林一飞说:“不辛苦,家里人才辛苦。我不是参与者,倒像是一个旁观者。”
大家沉默。
林一飞说:“你睡吧,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可以睡一会。”
余晖:“好,天亮了,我来陪你吧。”
林一飞:“其实没什么事,不用,你不用来和我一起这样熬着。你好好休息就行。天亮后,刚好是店休日,你在家补补觉。”
余晖:“好。你别太难过了。”
林一飞:“好。”
挂上电话,刚好五点。余晖了无睡意,起身走到窗前,闻到了清晨的味道,有些冷飕飕。披上外套,走出门,到了龙门子外面。稀疏的树林后,能看到天边一线微红,是日出前的铺垫色彩。远处的雪山,隐隐约约,显露出来。
窗含西岭千秋雪,杜甫诚不欺我呢。
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田里河边的虫鸣鸟叫,似乎在这一刻都被按下了暂停键。风是爽的,夹带着初秋的冷意,冷不丁打在身上,让人清醒,让人警醒,让人猝不及防。
余晖走过小桥,昨晚风吹落的叶子,稀稀疏疏,铺满。踩在上面,有轻轻的声响,经过一夜露水的沁润,声响略显低沉,少了清脆感。桥下溪水潺潺,流过白鳝泥,流过小石子,载着腐叶晃悠悠流向远方。
来到田边,豁然开朗起来,视野的尽头,是一整片稻田,结穗的稻田,弯着腰,沉甸甸,等待着收获日子的到来。远山因为不高,便显得山后的雪山尤其瞩目。天边的朝霞,眨眼间发生变幻,一道深红,一道浅红,几道绯色,还有缝隙间穿插的浅灰色,一字拉开,向视野的两端拼命延伸。后面的不知名的大山,高高低低,隐藏其后,微微露出头,或半身。这个时刻的天空,开阔地让人瞠目结舌。一会儿的功夫,天变蓝了。索性叫它晨光蓝吧。太阳尚未出现,依然藏在云后。只是溢出绝美的色彩,像在暗示,天全亮就在后面,仍然值得期待。
每当时光变幻时,我们独独都守住的好像只有自己的心。
余晖望着马林荒的地方,无边无际的空旷混着孤独,扑面而来,像巨网笼罩着心海,像天盖罩着未来。望着它曾经生活几十年的方向,如今只留下一大片叶子枯黄的玉米杆,随风摇曳,偶遇大风路过时,或许还有沙沙声响。玉米应该很甜。
太阳在层层叠叠的云海里补足了觉,一股脑探出了个头,露出大半个大脸盘子,对着大地嘻嘻傻笑,让你忍不住想起它那肉嘟嘟前后拨动着的小粗腿。
余晖望着这一天地的美好,无比动容。
余晖深深吸一口,这个时刻的空气,是香甜的,是希望的味道,是经历暗夜后依然值得勇往直前的力量。
枝枝蔓蔓的情绪,依然无穷尽。
人总会认为自己成熟,在经历一些事情后,恍然明白,自己无非只是一初涉社会的人,社会的复杂与不同面,完完全全不会在这样的年龄被看透。庆幸的是,在情绪的海洋里,人们在一点点成熟一点点的醒悟。此时终于明白一句话的意思:人生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没有速成班。人生也的确就是一个缓慢受捶的过程。
对于生活,我们永远都是一个见习生。
我们跌倒,我们受伤,我们疼痛,我们学习,我们明白,然后理解,然后成熟。
成熟了,在这复杂世界里,应对技能依然拙劣。
要不相信一切,要不怀疑一切。走纯粹的路线,却太过于绝对。
磕磕碰碰,数着伤口,大概一辈子都会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不是撞了南墙,还要爬过它,而是生活四围。不管是在情绪上,还是在阅历上。
我们永远都要学习,我们永远都是小孩。
余晖觉得饿了。
林一飞来消息,说回家拿换洗的衣服。
余晖说:“你捱了太久,应该饿坏了,一起去吃早餐吧。”
余晖也就十几个小时没看见林一飞,他像老了。眼袋又黑又大,脸上堆满宿醉的疲惫。
余晖说:“想吃什么?”
林一飞:“喝豆浆,吃油条吧。”
余晖:“好,去桥头那家吧,他们家豆浆又稠又香,我妈说都是自己豆子推的。”
林一飞:“好。”
余晖:“老板,两碗豆浆,三根油条,油条要切。”
林一飞看旁边桌的人在吃窝子油糕,对老板说:“老板,加一个窝子油糕,一个方块油糕。”
窝子油糕,方块油糕,是余晖的最爱,心心念好几次了。一个是甜的,一个是咸的。
窝子油糕做法:
糯米500克,红豆沙馅250克,熟菜籽油2000克,碱油20克,热水250克。将糯米淘洗净,用清水浸泡2~3小时,沥干水分,倒入垫有纱布的蒸笼内,用旺火蒸约8分钟至熟。随后把蒸熟的糯米饭倒入盆内,加热水略拌后闷制约15分钟,至水分被完全吸收。
取碱油抹在盆中的糯米饭上,用手揉擂糯米团至烂,再揪成10个糯米剂子。红豆沙馅搓成10个小圆球成馅心,取糯米剂子包入豆沙馅,收好口,用手把饼坯做成边缘厚,中间稍薄的窝形状,下入七成热的油锅中,以中火逐个炸至色泽金黄时捞出即成。
咸味油糕做法基本一致。
小时候余晖一次可以吃掉两三个,吃完嘴里立刻打起泡。但依然阻止不了喜欢它们的心。在余晖眼里,一切糯米做的都好吃。
至于油条,应该全中国都有吧。
油条炸得金黄酥脆,在豆浆里泡一下,滋味怎一个绝字了得。
林一飞一定是饿了,喝掉两大碗豆浆,怕是也渴得慌。
吃完早餐,送余晖回家后他又直接去了婆婆家。
余晖不知道怎么帮忙不知道能坐什么,也不知道事情具体是怎么长的,也不能贸然问他,他估计也是够心烦和难过的。能简简单单陪他吃一餐饭,有时就是最大的安慰。
之前每天按时去马林荒,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呀,每天都做不完的事情,没忙完天就黑下来。
之前哪怕是店休,也会觉得时间飞逝。会和林一飞安排很多事情,在这一天。依然也是匆匆忙忙,充实收获满满的一天。
突然这样闲来,可以自由支配一整天的时间,反而觉得不喜欢,有些无所适从。一天可以很漫长。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周末连续宅家里宅两天,也会觉得时间太短,没有独处够。现在是怎么了?是自己变了吗?
答案是习惯了林一飞,习惯有他的时间,习惯有他的陪伴。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爱有多深,爱有多久,而是习惯了爱。
目前尚且只有一天的分离,余晖便悟出了之前完全不曾会涉及会理解的道理。
人会突然间醒悟,就像人会突然间被治愈,准确地说,被暂时治愈。
路边街巷,正是芙蓉绽放的时候。余晖想起之前写得诗,严格意义上哪里算得上诗。
想见。
九月初,芙蓉的春天,显得不一般的不同。
清晨空气里的露水还差三分之一的温度,便被还尚有一些热度的秋日晨阳烘烤的通红。
花开,一秒,花落一秒,想见,却在一座本来就不大的城市里,一次又一次地被放空。
梦总是以见缝插针的密度,在每个嗜睡的夜里,绝无停意的骚动。
当爱,不在是爱,而受控于思念时,是谁在难受,谁在一二再再而三的忘了痛。
想见终究不是相见,看似美丽绝伦,若即实离,如彩虹绚丽的半圆的拱。
可是,我却有如对宗教狂热期待着见面。
有些幼稚,但更显得传递的感受情真意切。
情感感知度越是敏感,越能觉察和获得更多额外的情愫。沉浸其中,全是混沌。就像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放在何时何地,这个理仍然通。
一上午没事,余晖搬个椅子,坐在屋檐下,翻看《回归故里》。
突然听到门后车子声响,不一会,王旭均的老婆走进来,不对是他前妻走进来。毫无预兆,直接冲向余晖。余晖赶紧起来后退,没反应过来,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余晖的脸颊上,余晖觉得眼前全是星星。没有缓过神来,家里有没人,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然后提起板凳,砸余晖家的窗户和门,玻璃碎满一地,她像是个疯子。
等王旭均追上来时,那记耳光早已礼成。
余晖眼泪哗哗直流,王旭均哭得不成样子,不停和余晖道歉,而那个发疯的女人呢,歇斯底里狂吼狂叫。无奈,王旭均自然来不及安慰余晖,只得来着她离开现场,免得再伤害余晖。
这是奇耻大辱。
院子只有她一人,蹲着哭了好久。被喜欢也是一种罪啊。
他俩离开后,整个世界完全安静下来。没人帮忙,没人保护。多么难堪,自己必须肚独自面对。
下午时她发来很长一篇道歉信。
余晖觉得这比早上那记耳光来得更痛。她说她是无意识犯下的错。不要计较那么多,计较多了,那是小人的行为。她说她忍受不了婚姻里的背叛。希望余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小肚鸡肠,这件事,就翻篇了。
强烈的感觉:自己昨天被人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今天那人却说,谢谢你,因为我伤害你所有我学会了很多的人生的道理。
好谬论的道理,难受的是自己,是我,是余晖啊。
一直以来,余晖都对自己说,没有什么事过不去,没有什么事忘不了,没有什么忍不了,但是这件事,我叫自己忍,忍,再忍,可是真的是忍无可忍了。自己是小人,自己小肚鸡肠,自己敏感,自己保护自己有错啊?
尊重人,是一个人起码得懂的道理。和我相当的人,我就和他同一水平说话,稍低一些的,就要在山顶俯视别人吗?你被伤害,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到底,我也是受害者。被不喜欢的人喜欢,需要背负这么多,需要承受这么多吗?
余晖心想,难受的是自己,不是你们,不要用你们的思维来度量我的心境,揣测我的心情,判断我的感受。受委屈的是我,最后为什么却是弱者变强者、恶人,一个得饶人处不饶人的人?
根本不在乎什么道歉?所谓的无意识犯下的错,有必要要别人接受道歉吗?都无意识了,那能算错吗?不是一句无意识就可以抹掉一切的。不是白痴。
所谓的小事,或许就是小事,但是多了,串联起来,就比大事还严重。
这是一个灰色的世界,余晖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至少不是小人,是一个处于中间的灰色人而已,刚好和这个世界的颜色搭调。但绝对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被人说是小人,还真有些想不明白,小人也好,余晖想就算是小人,自己也是一个敢把自己的心放在太阳下晒的小人..........
怎么会遇到这种人。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从始至终,余晖从来没有做过逾距的事情。这就不是一个说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