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今年十一岁,或许十二?
北周盛行虚龄,往往出生两三年的孩子就已经六岁了。这也是没得办法的事情,先帝宇文邕颁布劳役者最低齿龄是十七,男丁成年则为十五...啧,为我大周养成了一个男子汉是好事啊,当然要赏钱五百文不是?
事情大概是这么个事情,到最后反倒是短短几年成为了一种流行,无论高官达人还是平民百姓,小孩子的年龄为实龄反倒是怪事了。
来和身为内臣不宜出宫,郑译因为有了皇帝旨意倒算是出来好好透了口气...当官当官,做了再大的官在皇宫还能摆谱不是?不摆谱当官又是为了什么呢...可怜宇文赟一番好意,本不忍郑译出宫受那倾轧之苦,却奈何不知规矩二字自由其意义。
郑译来到杨府,却并不摆谱,一番公事公办。又想来好久没见过自己名义上的干儿子了,遂溜到了后院便见杨英就坐在亭上的栏杆上,正看不远处的少女舞剑。
说是舞剑不如说是舞刀,少女手中虽然是剑,招招式式确是劈砍般威严。
一老一少就坐在栏杆上,无人发言,郑译随手抓来旁边的鱼食丢进水塘,一群金色的鲤鱼争抢着鱼食。
良久,少女收剑,坐在树荫下休息,郑译就把眼光扭转来,很是慈爱地看着面前粉雕玉琢般的少年。
“喜欢这小丫头?”
“有点,但是不值得啊。”
“有什么值不值的?”
郑译不解问道,倒是丝毫不在意少年的失礼。啧,好歹是你干爹,客套一下啊好歹。
“我爹就娶了我娘一个,所以我以后想争我也只能娶一个...至于这青雉,娶了没什么臂助也就算了,反倒是容易惹得老头子反感。”
杨英随口回道。
“要我啊,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郑译回道,向后一躺枕住了后面的椅背,舒缓了下姿势。
“你干爹这辈子图的也就一个女色,至于以后的事,听天由命则是。”
“所以干爹你才混成现在这样啊。”
杨英无奈道。
“事情还顺利么?”
“顺利顺利,你干爹出马自然马到成功,可怜宇文邕英雄一世,真龙九子再怎么也全非真龙啊。”
“倒是辛苦干爹了,不过事成不成无所谓,干爹您是稳如泰山的。”
郑译轻轻抚摸着杨英的头,这个孩子他的确算是视若己出了...说到底,没有当初杨坚私下强硬让其认了自己做干爹,谋天之事他会不会做还是两说。所谓交情,分割开来也就是很多开心事而已。
“小鹰啊,你说你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操心这些事有什么意义么。”
“有意义没意义总要知道的,万一到时候有个万一至少做个明白鬼。”
“而且,这些不都是您教我的么。”
孩子嗤笑道,身子翻转从栏杆上跃下,帮他私下认下的干爹整了整衣冠,很是熟悉地顺手帮他按着肩。
郑译最喜欢杨英的就是这点,很喜欢照顾他的感受,对别人尚且难说,对自己却没的说。一般人搞这种形式的殷勤也许会显得刻意,但是这孩子却拿捏得很好:既不刻意,也不勉强...仿佛如同一对真的血浓于水的父子一般。
良久,夕阳已经逐渐西下之时,杨英才在郑译的示意下停了下来,然后继续跨坐到栏杆上看少女舞剑。
“干爹...”
郑译重新整备衣冠的时候,杨英头也不回地突然叫道。
“又怎么了。”
郑译已经准备离去的步伐戛然而止,却也不愿回头。
“无论事成与否,你我父子缘分怕是已尽。”
“是想要什么临别礼物不是?”
“啧,当我没说,没心没肺的家伙。”
杨英也懒得动什么感情了,又催促对方快些离去就是,免得误了时辰。
郑译大踏步地离去,头也不带回的。开什么玩笑,劳资生来只为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见血又如何?至于小孩子...切...害,女人能抚平一切伤痛。
杨英目视着这个很小时候就认下的干爹离去。
这个照顾了他多年的男人,这个教会了自己如何做人的男人,要走了...
他却流不下泪滴。
虽然他还是个孩子,可决不能只做一个孩子。
他的生父杨坚与龙子博弈,阴谋阳谋,生死立见。
输...则一切休提。
赢,接下来该轮到他来上场了。
收敛下那些尚且遥远的心思,杨英从栏杆上跃下...亭子下有石头做的石阶,一尺一个,一路跳着来到了岸边。
“去吃饭了,青雉。”
杨英本可以远远地喊上一声,但他不知出着何种目的确是走到了少女的身边才出声。
名为青雉的少女斜视了对方一眼,并不愿作答,也不愿收剑,依旧对着空气砍杀,或砍或割,极快的出刀拔刀发出摄人心魄的嘶吼。
杨英摸着鼻子狠心下了某个决定,手以他发誓平生最快的速度轻拍了下少女的臀部,来不及感受那曼妙的手感拔腿就跑。
风在他的背后喧嚣,仿佛后面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追赶一样。杨英丝毫不敢回头,直到跑到了很远跑得肺喘不过气来才暂且靠着墙坐下歇息。
肺因为不堪重负阵阵疼痛。
可他回头,身后却空无一物。
少女依旧在原地练剑,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与其这样,其实他更想少女刚才追来,哪怕砍他一剑也好...却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从何而来。
也许做了错事吧,杨英想。
可他只是个略聪慧些的少年罢了,会犯错的那种少年。
人都是不怕犯错的,重要的只是,你要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