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所言比贺兰枫从送夏那里听来的消息要更严重。
她也顾不得坐下叙谈,直接对白芷道:“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白芷见贺兰枫已冷了脸,连忙在前带路:“人安置在内院,阁主随我来。”
贺兰枫唤了这里的管事阿赵跟着,三人一起去了内院东侧的小屋。
屋外是一排药罐和小火炉,两个还未及笈的小丫头拿着小扇子在认真煎药。
两个小丫头都是玲珑阁收养的孤儿,她们只是好奇得看了一眼走在中间的那个与她们似乎一般大的少年,便垂下头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
贺兰枫一走进屋内,扑鼻而来便是苦涩的药草味。
屋子里摆了三张竹床,上面躺着被派去暗杀段英的玲珑阁的三位杀手。
三人具是面色苍白消瘦,双目紧闭,神色痛苦却昏睡不醒。
贺兰枫径直走到了流光身边,单膝跪在床边,拉过他的手腕给他诊脉。
“白芷,说说病症和这段时间的用药。”
白芷站在一旁道:“是。这三人中的是同一种毒,病症相似。流光因中毒日久情况不容乐观。这毒属下之前从未见过,中毒之人五脏六腑皆有损伤,意识混沌目光浑浊。”
“这毒很是刁钻,属下在解毒之时发现,五脏六腑之毒要解其一,便不能兼顾其他。属下研究数日,只能延缓药性扩散,始终无法将五脏六腑之毒全数化解……”
白芷说着,又是惭愧,又是沉痛,这段时日,他眼看着面前三个充满生气的少年一点点失去生机,却毫无办法。
贺兰枫听他说完,神情并无变化。
她的镇定,让白芷感到了莫名安心。
白芷定了定神,从怀里取出了厚厚一叠纸,送到贺兰枫面前。
“这些是属下曾开过的方子,已经接连换了二十几副药方,请阁主过目。”
贺兰枫一手把脉,一手接了药方。
她将药方在床边摊开,一张张看过去,专注而冷静。
一盏茶的时光,药方过目完毕,她取走了其中一张另放在一边,对着白芷道:“这些先拿走,没什么用处了。”
“是。”白芷弯腰从床边拾起那些药方,收进了腰间的荷包内。
贺兰枫站起身,又走到了床的另一边,再次跪下给流光的另一只手切脉。
管事阿赵自跟随贺兰枫进屋来便安静站着不曾出声打扰。
他被任命为玲珑阁在齐阳城的管事时,曾见过贺兰枫,但也只是主子见下属,寥寥数语的嘱咐,对于贺兰枫此人,他并无太多了解。
他只是从阁中其他人那里听说过,阁主虽是制毒高手,却有天下最仁善的一颗心。
他从前并无太多实感,如今却是亲眼所见。
她是阁主,他们是属下,理所当然,她是高高在上的。
可娇小的少女穿着一身男装,面容憔悴,满目担忧,她毫不犹豫跪在地上,不曾在意灰砖泥地上的尘土弄脏了衣袍。
阿赵到今日终于明白,也只有如她一般的人,才能当得起“玲珑阁阁主”这个称谓。
白芷与阿赵都静立在一旁等待,连呼吸都放缓了。
午后的日光从陈旧的窗棂中斜斜地照进来,将贺兰枫的脸分割成了两面,一面沐浴着圣光,一面沉浸在暗影。
那如幼猫一般娇憨的脸庞在这强烈光影里显得有些诡异,如仙如魔,阴晴不定。
她全神贯注着,冷漠不容靠近的气息四散开来。
为流光诊完,她又用同样的法子,继续蹲在床边给其余两人诊脉。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贺兰枫轻轻舒了一口气,两臂撑着大腿站了起来。
她的神色比之刚才更加疲惫。
“有笔墨吗?”她问。
白芷连忙伸手指了指窗前破旧的条案。
方才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那三人身上,贺兰枫并没有看见条案上还摆着笔墨纸砚。
她走过去,见砚中墨水未干,便将她方才挑拣出的那张药方拿来,摊开在桌面上。
条案前没有椅子,她站着,凝神想了一会儿,便提笔沾墨在那药方上增删了几味药,再递给白芷。
“按照这个方子准备药浴,将流光脱光了放进去泡上半个时辰。泡好了我来为他施针。你先去抓药吧。”
白芷恭敬接过药方,小心得塞进怀中,急匆匆走了。
贺兰枫又重新拿了张纸,飞快得写好了另一张药方,转身递给了阿赵。
“阿赵,按照这个方子煎药,给他们两个服下。服药后半个时辰我来给他们施针。”
阿赵领命接过,将药方放进怀中,语带关切地询问道:“主子可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贺兰枫确实很累了,一路劳顿,没能睡个整觉。
“好,就在这院子里给我找个地方睡一觉吧,随便找点吃的来就行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阿赵转身要走,又被贺兰枫叫住。
“等等,准备信封和火漆,我有信要送回楚都。”
“是,属下马上派人送来。”
“嗯。”
阿赵也急匆匆走了。
屋外两个煎药的小丫头在等新的药送来,一时也无事,贺兰枫便叫其中一个去搬个椅子过来,她好坐在案前写信。
不多时,椅子拿来了,火漆和信封也被阿赵送来。
阿赵送完东西,又嘱咐了那两个小丫头几句,再次匆匆离去。
两个小丫头这才知道,那个看起来同她们一般大的少年,哦不,是少女,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阁主大人。
两个小丫头忍不住趴在窗户边,偷偷向里面望去。
可她们刚瞅到阁主第一眼,便被逮了个正着。
只见阁主突然抬起头,冷冰冰的眼刀唰得一下飞过来,将两个丫头下出了一身冷汗。
阁主虽然长得很可爱,可她的眼神,真的好凶啊……
两个小丫头不敢再偷窥,乖乖得坐回了小板凳上。
贺兰枫摇摇头,轻声一笑,继续写信。
她要写的信有些长,是给楚昌的。
齐阳城的事打乱了她给楚昌治腿的计划,可她却不想食言。
她在信中写了需要按摩的穴位和手法,让楚昌自己先摸索着给自己按摩。
等她回去,再找人给楚昌按,有她在一边监督,楚昌的反抗威力就能弱些。
她还画了双杠的图样,半人高的,长约一丈,嘱咐楚昌要每日扶着站立或走上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