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后大汗淋漓,浑身畅快。
主仆几人一同用了早饭。
饭后,贺兰枫便拎着药箱去了茶院。
今天是给楚昌解毒的最后一天,眼睛上的纱布摘了,药膏擦干净,他的眼睛便能视物了。
贺兰枫原本打算在屋子里给他摘纱布的,他的眼睛许久未睁开,不能猛然见强光。
可楚昌不愿,偏要在水榭凉亭。
贺兰枫便让卫管家找些了纱帘挂在凉亭四周,用以遮挡夏日艳阳。
按说今天算是个重要的日子,楚昌“重见天日”,他身边的人必然要围在一旁见证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可贺兰枫行至水榭,四周还是同往常一样,闲杂人等都侯在十丈之外,唯独楚昌一人坐在凉亭中。
他的身影从纱帘内影影绰绰透出来,伴着湖边细柳,如水墨画一般,静谧安详。
若是斗南在府中,此时他定然会来。可皇帝自从醒来便借口身体不适让斗南留下,始终不肯松口放他回来。
皇帝必然是怕斗南回了昌王府就继续给楚昌解毒,他巴不得楚昌的病情一直拖着,拖死了才好。
但皇帝想不到,给楚昌解毒的其实另有其人。
贺兰枫掀帘走进了凉亭,将药箱放在石桌上。
“我这解毒的差事终于要结束了。”
“王爷也终于能自己看书打发时间了。”
楚昌的心情也并不十分平静,可他还是故作冷然道:“让阁主费心了。”
贺兰枫浅浅一笑:“我再给王爷请个脉吧。”她要再次确认,楚昌体内的毒素被全部清除。
楚昌配合着递上了手腕,贺兰枫帮他将手腕放在了垫枕上。
她的手指压上了他的脉搏,深深浅浅得按着。
过了许久,她才收回手。
“王爷体内余毒已清除干净,将纱布摘下,王爷的眼睛便能看到了。”
贺兰枫站起身,走到楚昌的身后将他脑袋后绑着的蝴蝶结解了,纱布便松松垮垮落了下来。
她用干净的纱布蘸了清水,将他眼睛周围的黑色药膏细细擦干净。
那触感一如每次换药的时候,可今日,他的心绪却因她手上的动作起起伏伏,不得平静。
然后他听到她清甜的声音,带着些愉悦对他说:“王爷,慢慢睁开眼睛吧。”
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短暂的空白过后,一个念头冒然钻了出来。
他终于能看到她的模样了,她究竟是不是他不自觉地描摹出的那个样子呢?
他不禁攥住了拳头,眼睫轻轻颤动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光线是昏暗的,可他还是看清了她的脸。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亭亭玉立,穿着一身水蓝的衣裙,脸上浅淡的笑意。
她比他想象中更像个稚嫩的孩童。
她的眼睛比他想象中更加灵动纯净。
她当真是那个做着杀人买卖的玲珑阁阁主吗?
她的那双垂落身侧的小手当真是制毒握刀的一双手吗?
她看起来安静,弱小,甜美,无害。
楚昌的神智失了半分,眸子直视着她,久久地望着。
贺兰枫也早被他那冰凉的眼眸给冻住了,她移不开自己的眼,心尖颤抖着与他对望。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头的异样让她脑中混乱不堪。
莫名的情愫在这凉亭中升腾而起,却无人察觉。
扑通一声,一只鱼儿从水中跃起,惊醒了如坠雾中的男女。
交汇的视线错开,不约而同垂下眸子,望着地面的光可鉴人的青砖。
她与他瞬间被染红的耳尖,悄悄诉说着无人知道的秘密。
“眼睛如何?看得清楚吗?”她的语调轻缓,只声音有些干涩。
“很好,看得很清楚。”他的拳头已经松开,自然得搭在扶手上。
“那便好。”
贺兰枫从怀中拿出一条黑色的,三指宽的丝巾,递给楚昌。
“王爷若是想外出走走,便带上这个,遮挡阳光。”
“大约三两日,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便不用再带着它了。”
“多谢。”楚昌伸手,将丝巾接过收入怀中。
贺兰枫轻声一笑:“好了,大功告成。接下来,便要给王爷治腿了。”
楚昌眼眸轻颤:“本王记得阁主曾说,只擅制毒解毒。”
贺兰枫点头:“嗯,确实说过。不过,王爷这腿是心病,不需要医术好的大夫。只要王爷自己想开了,这腿便能好。”
她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关于“应激障碍”到底比这里的大夫知道得多一些。
“那阁主要如何治?”
贺兰枫想了一会儿,问:“之前我曾让王爷自己扶着东西试着站起来,没事儿练习练习,王爷可照做了?”
楚昌眉梢一挑,他确实照做了,可他不想承认。
“不曾。”
贺兰枫不满得撇撇嘴:“既然王爷不愿照做,那我只好逼着王爷照做了。”
不等楚昌发话,她又继续道:“王爷不仅要练习站立、走路,还要多多出门散心,还要每日按摩。王爷的腿很久不曾动了,若是不松解肌肉,便会造成肌肉萎缩。王爷一定不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瘸子吧?”
“我知道王爷不喜被别人触碰,师兄与我说过的。我还知道王爷您就寝后会自己按一按腿。”
“不过,自己按摩总有不好施力的地方,我可不会如师兄一般由着王爷的性子做事。”
贺兰枫一口气把话说完,觉得方才异样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便抬眸,微笑着看向楚昌。
而楚昌皱着眉,沉着脸,眼神冷冰冰的。
可他没有生气发怒,他只是有些不爽。
他自己都不曾发觉,那一日日的相处之下,早被贺兰枫怼地没了脾气。
见楚昌并没有很强烈的反抗情绪,贺兰枫很满意。
她接着说:“不管王爷愿不愿意,我都是要这么办的。我从来胆子都大得很,并不怕得罪王爷。”
“明天开始,我便来教小厮们给王爷按摩,还要监督王爷练习站立。出门散心嘛……就等王爷眼睛适应了再说。”
贺兰枫自顾自得决定了,并不打算给楚昌拒绝的余地。嗯,就算他要拒绝,她也不会听的。
楚昌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只是将眼中的冰刀都投射向了青砖地。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还有件事要问问王爷。”
贺兰枫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并没有面对楚昌,而是稍稍侧身,朝着宽阔的湖面。
“钦天监取了我的生辰八字已经有段时日了,不知大婚的吉日可定下了?”她问。
浓密的长睫往上抬了抬,只能看到她的下半张脸。
她的唇一张一合,唇珠上有盈盈光泽闪现。她没有笑,可嘴角却微微上翘,看着是温柔和善的。
“阁主为何突然问起大婚之事?”
“一时间想起来了,就问问,早些知晓婚期,也好早点做准备。”贺兰枫回答得很坦然。
“阁主很期待大婚之日?”
贺兰枫摇头:“没有啊。”
“那为何要准备?本王的大婚由礼部筹备,阁主只需安心待嫁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