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盈末阴初,天色渐短,眼看着那恶贼在地上翻滚,浑身腾起了一股红白相间的雾气,狠狠咬了自己手背一口,猛烈的疼痛令我鼓起勇气,终于跨过门槛,踉跄着拼命向外逃去,将黑未黑的院子蓝的发白,犹如死人的墓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阴冷,身后传来的哀嚎像被打断了腿的野狗,刺破了山谷的宁静,每多回荡一次,那声音便愈发凄厉,心惊肉跳。
山中原本便比外面黑的早些,平日里这个时候阿娘总要在院门前梨花树上打一盏灯笼,以便晚上进山抓药虫的爹爹能找到回家的路,只是以后再无阿娘的灯笼,也再也等不着阿爹带回稀奇古怪的美丽小虫和花草怪石了!
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顾不上擦拭,借着还未完全黑透的薄弱天光,跑出了院门,慌不择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走反了方向,跑向进山之路!
深一脚浅一脚,没有留意背后的哀嚎何时停下,夜终于降临,夺走了大地最后一点余光,也夺去了心头最后一丝勇气。
漆黑,夜啼,风声,溪动,无一不在敲打着心房,每敲打一次,心尖便颤一下,过于害怕以至忘了哭,因为怕哭声引来可怕的物事,更怕引来那梦魇一般的男人。
一天没有进食,再加上惊慌,造成体力过度流失,很快便没了气力,双腿发软,一头栽倒在身旁两尺深的杂草丛里,费力的翻过身,赫然发现这草丛倒是处藏身的好地方,也许是累了,心渐渐安静下来,看着天上草穗如剪影一般在风的吹拂下左右晃动,竟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是躺在家里的床上,等着爹爹来给自己讲故事……
月亮终于从山的背影里钻出来了,就那么一跃,硕大,略带金黄,不,比任何时候都要大,都要亮,一层银色的光辉瞬间铺满了山谷,起身,屏住呼吸,探出一点头去,竟忘了还提着的心,忍不住呼了一口气,自己正身处一片硕大的草甸之中,此时整个草甸之上恍若披了一层银光闪闪的薄纱,朦胧,晶莹,随着夜风仿佛银色的波浪一般闪着光,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重重的又躺了下去,眼皮也重了起来,不知不觉放松了身体,不一会,便没了意识。
滴答……
滴答……
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冰凉,滑腻,还有一丝腥……
迷迷糊糊用手抹去,腥味却更重,整个脸上都是滑腻感,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心脏停了……
本该与一切美好关联的皎洁月光,此刻印在一张惨无生气的脸上,一半血红,一半惨白,瞪的要突出来的眼珠子,笑的像裂开的西瓜一般的嘴角,正滴答着什么,每一滴都闪烁着诡异的暗红色光……
连尖叫都没有发出,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后背火辣辣的痛,夜空里的星星正一下一下向上移动,勉力抬起头一看,一个满头银发之人,拽着我的右腿,正吹着口哨往前移动,一阵风吹过,银发飘起,月光下竟有些唯美……
背后的刺痛再次袭来,这才惊觉正被拖行,这是去哪,这恶贼打算如何处置?试着挣扎,却浑身无力!
似乎察觉到背后之人醒了,那恶贼停了,轻轻放下我的腿,扭头一笑,凌乱的发丝中,那张脸在冷冽的月光下愈发阴森。
“为什么要逃呢?我只是需要帮助的一个病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嗯?”
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是恐惧。
“嘘嘘嘘,不要哭,你是感动的么?我也很感动,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啊,你真可爱。”
说着,竟伸出那沾着不知什么血的猩呼呼的右手来擦拭我的眼角,一股浓烈的气味传来,几欲作呕。
“啊,你是饿了么?是了是了,一定是饿了,这个怎样?”
当他冲我举起左手,借着月光我才骇然发现,他手里攥着一只还带着毛,已啃了一半,不知什么动物。
此时此刻我只盼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爹爹在准备等下要卖的药草,阿娘在准备早饭……
又或,让我再次失去意识,总之,内心因为恐惧狂躁的已经要炸了。
“不想吃?是了是了,你想要你的爹爹!嗯,我想想。”
“啊!”
贼人突然跪在地上,一边抱拳作揖讨饶一边不停磕头。
“大侠,求你了,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山野村夫,我只想陪着我夫人和女儿活下去,求你了,求求你!”
我内心猛颤,这,这分明是药师爹爹的声音!这恶贼,竟然在模仿爹爹生前的举动!
突然,这恶贼捂住了脖子向后倒去,接着诡异的飘了起来,双脚在空中乱蹬,就像被人抓住了脖子凌空提起一般!
“啊,啊,你这恶魔!死后定然要下阿鼻地狱!啊!惨遭万虫噬体!啊啊~!入畜生道,啊!额……”
我拼命想捂住耳朵,感觉眼角崩出的不再是泪,而是血!世上竟有如此邪恶之人,怎么会,怎么会?
“啊呀呀,我只是想成全了你爹爹做好人的愿望,何必要这样咒诅我?啧啧啧,现在的人心呐,太可怕了!”
“嗯,我是个好人,你爹爹不是喜欢帮我嘛,正好我需要一个虔诚的灵魂,恰巧就成人之美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侠,求您千万不要伤害我夫君和女儿,您要什么都可以!大侠!求您了!”
“哎哟,真是位伟大的母亲,居然自己脱光了衣服来求我,啧啧啧,还真别说,虽说是农家妇女,保养的还真叫好!啊,大侠,啊……”
眼前黑了,月亮黑了,大地黑了……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啊!!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恶贼!禽兽!畜生!”
……
“大哥!大哥!大哥!你醒醒!仙人伯伯,她怎么了?快救救她!她怎的突然吐血了!”
蓝允焦急的拍打着木风的脸,使劲摇晃着他的身子,企图弄醒他。
“小子,莫慌,他这是陷入了自己的记忆,迷了心窍了,得有人将他从过去带回来!小子,你让开!”
只见黑衣人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物,正是那九转熊胆雪莲丸,捏开木风的嘴巴,强行塞入,又在他喉头轻轻一点,便听到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拿个物事塞住他的嘴,防止他咬舌自尽!”
蓝允焦急之下脑袋一片空白,居然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用力扣住木风下颚。
黑衣人半蹲于木风身后,右手食中二指交叉于前,微微提炼出尽可能纯的一丝魂元,粘于指尖,口中对着木风的耳边念念有词,约摸三十秒,迅速打入木风的双侧太阳穴,利用魂元之力在他周身祛除恶髓,强行收摄心神,修复元气。
木风终于安静下来……
“心魔已生,只怕……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