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中有之前备好的沐浴水,楚萧寒随便洗漱一番,走出门。走廊灯火通明没有人影,明显夜已深,大家已入梦乡。一楼柜台小二趴在台面上正酣睡,除了他也无别人。正门虚掩,拉开门来到街上。灯光三三两两陪伴着夜晚,天上明月已经落下,繁星点点。老远就看到前面一栋楼宇灯火通明,在此时尤为明显。
信步前往,穿过两条街,就听见前面人声鼎佛。楼宇上有七八窜大灯笼,亮如白昼。正门上方有一牌匾,上书“望月楼”。大门左右两根红色合抱立柱,上有一副对联:未必佳人皆月貌,断无才子不风流。没想到这里的夜间如此热闹,不停有人从那里进出,这片街上人也很多。
“望月楼”前,有几个卖吃食的临时摊位,热气腾腾,看人数生意还不错。楚萧寒向最近的一家走去,老板娘早就留意到他了。一见情形忙招呼他道:“公子请。”,又麻利的一阵张罗,把本就干净的桌凳重新收拾。
要了碗阳春面,一碗粉蒸肉外加一盘凉拌莲藕。也许太饿的缘故,味道不错。最后左手入怀,悄无声息把存放在储物戒中的碎银取出,付了钱。
吃饭时就听见“望月楼”中时有丝竹管弦之音透出,就存了去见识一番的想法。门口一位三十多岁丰腴犹存的妇人,穿着得体端庄,未言先笑道:“公子请进。”
楚萧寒一进大门被一巨大屏风阻挡,屏风上画着一副竹林玉女吹箫图,女子眉目传情,体态妖娆。透过屏风可见后面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左右两边是通道。
妇人在前摇曳身姿,领着他从左边前行。尽头处有一排半人高的翠竹藩篱阻挡,藩篱后是通往二层的宽敞楼梯。绕过屏风,后有一人高的平台,红毯铺面,边沿用百合鲜花点缀。此时上面正有一群女子载歌载舞,她们身穿白色长裙,蒙着白色面巾。平台前面有一弯月形水池,里有莲叶些许,荷花含苞欲放与水仙花斗奇争妍。
望月楼内部是回字形结构,共四层,随处可见形状不一的琉璃灯,发出耀眼的光彩,显得富丽堂皇。中间大厅占地很广,可轻松容纳三四百人。地面是光滑如镜的白色大理石板,摆放或大或小的案牍、榻椅井然有序,中间用丝绸屏障隔开,上有各种神情并茂的图案。奇形美观的盆景鲜花,恰到好处分布各个角落。回廊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字画,花香浮动,典雅中透着高贵,极具匠心。
每个房间里都透着灯光,不时还有身影打到墙上。大厅中杯觥交错,声音彼此起伏,热闹非凡。男的锦衣玉服,女的娇柔百媚。有三两好友正怀抱妙龄女子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有摇头晃脑,吟诗作词对身边女子不屑一顾的;有面红耳赤对怀中女子上下其手的;也有正襟危坐,目光盯着台上载歌载舞的。
就这是他一踏入大厅中看到的众生百态,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进入这种风月场所,想转身离开,又觉得这样太丢人。爷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怕这些?岂不让人笑话,鄙视了一下自己。
妇人转过身含笑道:“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
楚萧寒摇摇头,没有说话。妇人道:“那老身给公子安排一位可好?”
楚萧寒这时连头都没动,一本正经。
妇人对一小厮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她就对楚萧寒笑道:“公子喜欢热闹的地方,还是僻静点的地方?”
楚萧寒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就大厅吧,热闹。”说完又补充道:“正好可欣赏优美舞姿。”
妇人颔首,领他来到一处软榻前,位置正对着前方高台,其余三面都被屏风遮挡。
小厮很快带来一位略施粉黛,面若桃花,双目含情的妙龄女子。女子如盛开的鲜花,婀罗多姿,身穿粉色锦缎长裙,蹲礼道:“奴婢新颜见过公子。”声音如春风拂面,轻柔婉约,暗香疏影。
楚萧寒斜靠在榻,双腿交叉,示意她坐在一旁,妇人见后施礼默默告退。
楚萧寒微笑问道:“可是‘清歌散新声,緑酒开芳颜’中的‘新颜’?”
新颜捂嘴轻笑道:“怎知不是‘乍暖还春暖几许?只待旧貌换新颜’呢?”又问道:“公子饮茶,还是饮酒?”
这句想必是后来所作,他未曾听过,道:“姑娘好学识,饮茶吧。”
新颜轻声道:“茶分绿茶与红茶,绿茶这里最好的是‘丹阳毛尖’,属皇家贡品,其他地方可喝不着,还有出自昆仑山的‘雪松源’,浩气门独有;红茶有‘栖霞叶’、‘朝露绿’这些也是望月楼最好的。”
楚萧寒笑道:“那就喝‘雪松源’。”站在屏风一旁的小厮听闻后,就去准备了。
楚萧寒看着前方高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们,虽穿着严实还佩戴面巾,可紧身的长裙把身材勾勒得一览无遗,各种舞姿反而诱惑无限。乐声是从高台下边转出,不知乐手隐于何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新颜正拿眼偷偷打量身旁的男子,好看得不像话,比这楼中的姐儿都还要好看。只是满头白发,亮如寒星的眸子让人望而祛步。说话时虽然和颜悦色,可他身上总有一股气势让人不敢靠近。本就红尘女子,早已心若止水,对情情爱爱也没了那份痴心妄想。而此时她感觉心跳很快,呼吸有些急促。
楚萧寒有感回头笑道:“新颜姑娘可看出什么来了?”
新颜害羞,贝齿轻咬朱唇,笑道:“不知公子是用何种色料涂染的头发,真好看。不过发根已经变黑,公子怕是没发现。”
楚萧寒心中一喜,微笑道:“可不是用色料涂染,这是内功造成的伤害。”
新颜关心道:“那可有大好?”
楚萧寒笑道:“已无大碍,多谢新姑娘。”
见她捂嘴偷笑,便问道:“可是说错什么话了,姑娘何故发笑?”
新颜开心道:“我可不姓新,新颜只是花名。”不知为何没自称奴婢。
楚萧寒嘴角抽抽,这下露馅了,说不定那妇人早就看出他是个雏。收回看她的目光,望着台上平静道:“见笑了。”
新颜忙正色道:“公子洁身自好,性情高洁。”又细若蚊丝道:“可比这天下大多数男人要好。”
楚萧寒岔开话题道:“等会儿上面可还有其他节目?”
新颜回答道:“有的,琴道大家苏婵儿将会为大家奉献一曲。”
这时有小厮提来两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套茶具,一盘干果、一盘绿色桂花糕、一盘冰镇龟苓豪、一大盘水果拼盘,下有冰块正冒着寒气。小厮放下,躬身告退,新颜接手摆好瓷盘。再用酒煮水,待小沸后清洗茶具、洗茶、泡茶,十指纤纤,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新颜把茶盏轻轻的放到他面前道:“公子请。”
楚萧寒端起茶盏轻轻的闻了闻道:“嗯,清香扑鼻,有股淡淡的麝香。”轻嘬一口慢慢咽下道:“清甜微苦,回甘生津,口齿留香,姑娘好手艺。”说完把剩下的茶饮尽。
新颜开心笑道:“是公子好见识,小女子不过是借了好茶的光。”又给他盛满一杯道:“请。”
楚萧寒笑道:“姑娘也请,尝尝自己的手艺。”
新颜闻言也高兴的给自己倒上半杯,邀请道:“公子请!”
新颜拿起一颗葡萄粒递到他嘴边道:“这葡萄是从海上而来,请品尝。”
楚萧寒张开嘴,新颜就温柔的将葡萄送到他嘴里。这场景非常熟悉,以前在宫里,也是由宫女这么伺候,所以他表现得非常自然。
两人正相处甚欢,走过来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手上持剑。新颜脸上神色明显不自然,向他瞪眼。男子装着没看见,对楚萧寒抱拳行礼道:“打扰兄台雅兴,鄙人有一事相求,还请公子应允。”
看此人作派显得彬彬有礼,但意思却不容人拒绝,连家门都不自报,实则无礼。楚萧寒瞟了他一眼,目光回到舞台,随意道:“请讲。”
青年公子看他态度有些傲慢,于是声音略显生硬道:“新颜姑娘是我小妾,只能服侍我,还请兄台换一位姑娘,今晚你的花销尽管算在我头上,可好?”
楚萧寒问道:“你小妾?”
青年公子正色道:“正是。”
原来是惹事的,于是不客气的道:“看来贵门家风很开明嘛,小妾都能来此烟花之地服侍人。”
新颜一听,脸色苍白。
青年公子勃然大怒道:“你找死,你可知我是谁?”
楚萧寒也不看他,轻笑道:“滚。”
青年公子一听,哈哈一笑引来大厅中很多人的注意,阴沉道:“好,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本公子如此说话,你很有种!”又盯着新颜道:“你跟不跟我走!可要想好再回答。”
新颜还没有回话,楚萧寒身影闪动,左手快若闪电,翻手就是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青年男子右脸就出现一道清晰的血印。
青年男子想都没想,“呛!”的一声拔剑便当胸刺来。楚萧寒身如鬼魅一闪,一把掐住他脖子猛的往地上一摔。那男子躺就在地上,还摇了摇头,被摔懵了,短暂失神后,怒发冲冠的大吼了一声:“啊!”。右手长剑毫无章法的胡乱挥来。
这段时间楚萧寒心中压抑到极致,都不知该怎么发泄,正好有一个不要脸的冲上来让他出气。没什么好客气的,一脚踩到他手腕处,脚下用力长剑哐啷掉在地上。整个手腕已经变形,怕是废了。这时青年男子却哼都没哼一声,脸上大汗淋漓,右脸已经高高浮肿,神色扭曲,眼神如待人而噬的恶魔,直愣愣的盯着他。
整个大厅以他们为中心迅速围成了一圈,楼上的人正纷纷凭栏看热闹。高台上载歌载舞的女子们也慢慢停下,只有乐器声依然在传出。
新颜终于反应过来,忙跑了过来,去拉楚萧寒的手臂,慌张道:“快放开任公子,公子你闯大祸了,快走吧。哎!这可如何是好。”又对边上一位看热闹的小厮喊道:“还不去喊妈妈,杵在这儿作甚。”
小厮回答道:“已经有人去了。”
楚萧寒依言收回左脚,新颜这时忙俯身去扶那位任公子。可任公子左手一把推开她,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楚萧寒,也不管地上的长剑,转身就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
闻讯而来的‘妈妈’就是那位大门口的妇人,看着大步而去的任公子,没有上前。招手把新颜叫过去,低声询问了一阵。又走到楚萧寒面前微笑道:“还请公子见凉,扫了您的雅兴,今晚一切花费全由老身作东。刚才离去的叫任小天,是浩气门的弟子,公子如果方便何不早些离去?”
楚萧寒洒然一笑道:“不知为何,我心情可比刚进来时好多了。这茶还没喝完呢,岂可提前离去。”说完从容坐下,又对新颜招了招手道:“继续?”
妇人见状对新颜点了点头,笑道:“公子请慢用,老身告退。”
新颜色神复杂的坐在他旁边,倒茶的手有些抖。她知道以任小天的身份,此事不会就此结束。只希望这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爷,后台身份能高过任小天,否则将有身命危险。
大堂中很多人都朝他看来,神色精彩至极。交流之声不断,很快大家弄清楚缘由,大都投来同情的眼神。
新颜急道:“公子,您快离开吧,任小天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无防。”楚萧寒道问道:“浩气门的弟子平时也都如此嚣张跋扈吗?”
‘还真不好说你们谁更嚣张跋扈’新颜腹诽,回答道:“浩气门的弟子大多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又叮嘱道:“那你等会儿走时可要小心点,都怪奴婢,不然也不会遇到这档子事。”
楚萧寒道:“他既然说你是他小妾,为何不把你接走?”
新颜瘪嘴道:“他除非不要命了,浩气门门归甚严,其会让他娶我这种残风败柳之人。”
楚萧寒心中想道:是我也不敢把这种女了娶回家,否则会被打死。嘴上道:“那他可以给你赎身啊,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你身陷囹圄?”
新颜复杂一笑道:“他没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有可能也舍不得吧,本就萍水相逢,我也不敢奢望。就算真帮我赎身,也不会真心对我好,我这种女人会让他尽失颜面,以他性子,奴婢生死都不能由己。”平静道:“还不如就委身于此,起码没有生命危险,人老珠黄时还能攒一些养老钱。”
楚萧寒问道:“你与任小天是怎么认识的,能说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