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轻尘走到门口,荆扉外已站着一人,蓬头垢面,提溜着黑圆圆的眼珠朝她笑,露出一排泛黄的牙,正是昨日那个小乞丐。
他堵在门口,晃着手里破了口子的小碗,不让桉轻尘出去。
桉轻尘对付不来他,正想向老妇求助,只见一只颤巍巍的手从身后伸了出来,端着一碗甜汤。回头看,老妇有些气喘,额头浮的汗更密了些,有汗珠滚落到颊边,老妇却也不擦。
小乞丐见有东西吃,欢天喜地地接过碗,老妇死死盯着他,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桉轻尘才发现老妇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大娘,您脸色不太好,别在这站着了,我扶您回房躺着吧。”
“不,不用。”
老妇惶恐地退了几步,似乎很怕桉轻尘碰到自己,这让桉轻尘更是疑惑,她细细思索,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想起老妇说,这得了怪病的人也有幸存下来的,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那个方法是...
忽地起了一阵风,从桉轻尘鼻尖掠过时,她嗅到了其中的甜味,汗味,还夹杂着一丝,血腥。
不知那个小乞丐是不是也闻见了什么,他将碗送至嘴边,却又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地放下了。
“快喝,喝啊!”
得病的人昏迷途中醒来,之后...
血!
通过血转移!
猛然惊醒,面前老妇人的状态已接近癫狂,她摁着小乞丐,要将汤强行灌进他的嘴里。
“大娘!”
桉轻尘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老妇吃痛地叫了一声,手里的碗滑落,碎在地上,桉轻尘赶忙松手,只觉手心一片潮湿,低头一看鲜红映目。
老妇人本就没什么气力了,一直都在强撑,如今这唯一的希望也碎了满地,她也随着那汤瘫落在了地上。
桉轻尘卷起她的外衫袖子,一道淋漓的刀伤,未作任何处理,刚刚桉轻尘稍一用力,便又裂开了口,正滋滋向外渗血。
“大娘,你”
桉轻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来刚刚自己那碗汤里也加了血,因为将肉分给了莫欢他两,所以老妇才假装生气打翻了碗,可她也不忍心去怪大娘。
“为什么”老妇人喃喃着,到最后变成怒吼,“为什么,为什么拦我!为什么啊!”
“明明就差一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抬起一双充血的眼睛瞪着桉轻尘,脸上写满不甘与怨忿。
“大娘,你先冷静一下,让我帮你把手上的伤包扎了。”
“有什么用!我都快死了,没救了,没救了...”
老妇人吼着吼着颤抖起来,再抬眼时已泪眼婆娑,声音转为哀求。
“我不能死啊,我,我还有两个孩子,姑娘,你救救我,我求求你了,莫欢和莫星不能没有我啊。”
“大娘你别这样,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见老妇这般,桉轻尘心中也是万般不忍,她咬着唇不住地向伤口注入灵力,想帮老妇人先止血。
老妇人又哭了会,沉默地看着桉轻尘,忽然面上一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站起身朝着小乞丐的方向扑去。
小乞丐刚刚就被吓得不轻,一直蜷缩在一旁,见老妇人又扑了过来,赶忙躲到桉轻尘背后,缩着脑袋吱哇乱叫。
桉轻尘横在小乞丐和老妇人中间,进退两难,她不能不管小乞丐,也不能对老妇人出手。
“大娘”
“姑娘不救我,还不让我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吗?”
“大娘,会有别的办法的。”
“他就是个乞丐,平时不是我给他饭吃,他根本就活不下来!”
桉轻尘一动不动,老妇人抬起她的胳膊,刺人的血腥味冲进鼻腔里。
“姑娘心善,那姑娘替他,救救我,也救他。”
“我还有孩子,姑娘就当可怜莫欢和莫星,求你了。”
桉轻尘看着老妇人最后无力地跪在她面前,莫欢带着莫星回来,看见这一幕,跑到老妇身边,她看见莫欢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渐渐地视线模糊了,脚却没办法移开一步。
“姐...姐姐,我娘她,她怎么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没做过坏事,我该死吗?”
桉轻尘张口,不知能说些什么。
她没有资格责怪老妇人,没有权利指责她的不是。
最后,她只能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那他就该死吗?”
老妇人面如死灰,晕了过去,莫星的哭声一阵一阵地往耳里钻,往桉轻尘的脑子里钻。
“姐姐,你不是说我娘没事了吗?”
小乞丐知道自己没事了,又嘻嘻哈哈地捡起自己的小破碗跑开了。
桉轻尘看着莫欢,担忧,疑惑,都写在这个大孩子的眼里。
她不喜欢评判对错,只是事情发生在眼前时,她觉得该这么做。
可莫星的哭喊,莫欢的询问,此刻声声扎进她的心里。
“娘,娘你干什么?”
晃神的片刻,倒在地上的老妇忽然又动了起来,她猛地睁眼,桉轻尘见她瞳孔泛着红光,已全然受病魔所控,心下一惊。
“莫星!快过来!”
老妇人拽住身旁的莫星,将手腕往他的嘴里塞。
莫星被母亲的异样吓得嚎啕大哭,又挣不开,眼看那血淋淋的恶咒就要伸进莫星的嘴里,老妇却身形一颤,又倒了下去。
身后,南百寻收回手,扶住老妇人。
他望了一眼四周的惨状,心中了然,看向桉轻尘时,见她眼角泛红,不禁皱眉。
两人将老妇人带回内屋,莫欢站在床头,安慰着年幼的弟弟。
桉轻尘给老妇止了血,探了气息,灵力已近枯竭。
莫欢也能感觉到母亲似行将就木,他紧紧拽住桉轻尘的衣角,恳求道:“姐姐,求你救救我母亲,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桉轻尘不知如何与莫欢解释这一切,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南百寻跟着她走了出来,桉轻尘便将发生的事与他讲了一遍。
“你查到什么了吗?”
“我找了镇上的人,大多都跟昨天一样,不愿与我交谈,那几个曾患病的人家更是闭门谢客。最后我找到了医馆的秦药师,他说一月前有一群奇怪的人来镇上住了一段时间,他们全都穿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容貌,包了一间客栈,白天从未有人见过他们出门。”
“太可疑了,镇上的人怎么会让他们住下的。”
“这镇子是因为出了这病才这般警惕的,原先这里靠近境关,时常有别国的人来此歇脚,各种奇装异服村民们都习惯了。”南百寻说着,似是瞥见了什么,目色忽沉,握住了桉轻尘的手腕。
“你受伤了?”
桉轻尘摊开手,原来是老妇人的血还留在手上,忘了洗掉。
“没有,这不是我的血。”
她抽回手,问道:“那秦药师怎么会觉得就是这群人跟镇上的病有关,同一时期应该还有别的异乡人吧。”
“那群人里曾有一人因水土不服深夜去过秦医师的医馆,为他诊脉时,秦医师发觉他身上的灵气远超正常体魄能承受的量,而且那人左手腕间钉着一枚钉子,那钉子看着不像凡物,很是瘆人,他们走后的第二天,镇上便有人出现了奇怪的症状。”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这个镇子的人下手?”
“这个镇子离王城很远,地方也比较偏,除了过路的商人会歇脚,一般灵木国的人不会来此。”
“是,而且这周围一片,因为挨着边境,灵木国原本兵力就不足,便没有派额外的人手在附近驻扎,都由边境的部队一并管理了。”
“真的会有人来这边巡逻吗?”
“...大概很少吧,因为这里本就穷僻,偷掠抢劫也不会想来这里。可他们怎么敢,就在我们的边境军眼皮底下,伤害我国的国民。”
桉轻尘越想越气,可确实是王城失职,以至出现异常却还不知。她又想到还没有得到回复的飞书,更是焦急。
到底怎么回事。
桉怀奕也没有消息。
除了这些,当下之急,她要先想办法救大娘。
“没有什么办法能治或者延缓这病吗?”
“没有。”
桉轻尘看向里屋,她知道莫欢还在等她去救他母亲。
“我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
“叹息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