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城,苏家,辈分最高的三人,在受灾当天晚上被神卫军抬回苏家园林。
为守护护城大阵不被海啸冲破,三人都用尽全力,阵法位点崩坏时,三人连同城主等在城头抵挡海啸的人,都受到了反噬。目前各项家族权力都临时移往苏元霸苏元晃两兄弟身上。
前几日的灭城危机已经传开,全城居民都处于后怕之中。
在这同时,木秀城护城大阵被毁的消息也被传开,或者出于对木秀城之后治安条件的不自信,又或出于险些毁城的后怕,小部分终日惶恐不安的人们,选择了往北方迁徙。
神卫军驻扎于城外,对进出的人口严查,又有一部分神卫抽调出来维护城中秩序,一整套捣鼓下来,结果小城治安竟是比受灾之前还要好。离开木秀城的大路仍旧没能完全清理出,车马难行,于是拖家带口出了城的富户出城没多久,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苏家少奶奶,苏霸的母亲,何敏,模样端庄,正独自一人端着茶杯坐在一处酒楼中,看着城门来回奔波的人流。
海啸冲击木秀城的事情,青域皆知。因此何家来了人,大难之后派人探望女儿的安危。
何敏以家族事务繁多、缺乏人手为由,将护卫留在了苏家,独自一人来到这座酒楼。
没过多久,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何敏目露忧伤,然后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收起神态的时候,那个身影上楼,坐在了女人对面。
这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目光稳重,气质随和。
何敏看着这位曾经许诺她一切的男人,心里泛起一阵悲哀。不过低沉的情绪立马被扫平,她面色柔和,看着男人褶皱的衣领,忍不住伸手要帮他折平。
男人身子往后仰,避开了她的手。
何敏面露讥笑道:“你还是这么虚伪,怕窗外有人看见?”
男人皱眉,冷声道:“阿敏,你还是注意点分寸为好,你是苏家的大少夫人,十几年前就是了,现在仍然是。”
一听这话,何敏蓦然站起,瞪着男人,眼中充满敌视。
良久,她捂着嘴笑起来,情绪交杂,爱恨交织,眼中满是泪水。
她声音哽咽,“当初你说要娶我的,我嫁过来了之后也是你说要带我走的。现在呢?”
“十多年了!现在我想为你折一下衣领你都不肯了吗?”
“因为我现在是有夫之妇,对你来说是败柳之身吗?”
“因为何家那个女人和你养在外面的女人比我好看吗?”
女人情绪崩溃,捂着脸坐下来,泪水簌簌流下。
男人瞳孔一缩,看着她。
他不在乎何敏的情绪激动,只是被她的话惊到。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外有女人一事的。
低头沉默片刻,男人艰难的开口道:“我们都是支系。这都是家族的决定,我没有办法。”
他顿了顿,选择了妥协。何敏这种性格,他在十多年前就了解的透彻,极其容易脑子发热,干出不理性的事情。
男人伸手拍了拍何敏背脊,为她擦干眼泪。
何敏抬头看着他,眼红着道:“家族,家族!开口闭口都是家族!没有了利用价值,你我在所谓的家族面前一文不值!”
男人低头,又是沉默。他曾经爱过这个女人,也辜负了这个女人,这都是事实。
“我要何家为我做件事。”女人停止了哽咽,抬头看着男人。
后者缓缓抬头,“你说。”
“除掉一个人。”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说吧,是谁。”
“苏起,老大一系的嫡孙,他触犯了家族戒律,被逐出了苏家。但是苏长渊并没有剥夺他去青池剑阁的资格。我担心留着会成后患。”
男人睁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有质问,也有不可思议。
何敏继续说:“苏家三个嫡系中,苏晃自以为是,也自作聪明,所以不值一提。但是苏起此子狡猾,加上他是老大一系的嫡孙,所以是霸儿继承苏家最大的障碍,三个嫡系里霸儿修行资质较差,所以我要为他扫平一切障碍。”
男人仍旧是沉默,眼睛疑惑地看着桌子。
何敏一拍桌子,怒道:“你哑巴了?”
片刻后男人看着何敏的眼睛,慢声道:“一旦被发现,你考虑过这个后果吗?”
何敏淡淡道:“他是炼体八层境,才十一岁,在木秀城雷霆落下第二天步行离开的,应该追不上青池剑阁的莫长老一行人。若他进入青池剑派,就不再好下手。”
男人扭头看窗外光景,觉得有些进退维谷。最终,深深的看了女人一眼后,他起身离开。
何敏冷声道:“站住。”
男人停下脚步,扭头看过来。
何敏道:“何杨之,你欠我的。”
男人低头,不语的离去。
何敏左右彷徨,擦干眼角泪水,回复了之前庄重的姿态。她坐在椅子上,打开窗户看着白云悠悠。
她对于何家的价值在于她的儿子是苏家嫡系,有希望继承苏家家主之位。母凭子贵,所以何家这次会派出这个特殊的人过来看她。可若是要何家冒着风险刺杀苏起,就凭她目前的分量,还不够。何家极可能宁愿苏霸仅得到苏家长老地位,也不会去冒这个风险。
可是有了何杨之帮她,就会不一样,因为他虽然是何家支脉出身,却娶了何家嫡系,如今在何家嫡系中有一定的话语权。
以何杨之的怯懦,定然不会轻易帮他。要让他问心有愧,加上以他在外面养了女人一事威胁,到时候就算何家不愿意这么做,何杨之也会想办法去落实,以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也为堵住她的嘴。
所以就有了她发作哭诉的一幕。
……
山野之中,苏起轻轻拔出塞在鼻孔的纸巾,蹲在山溪边,洗去脸上残留的鼻血。
伸手碰到脸,一阵肿痛。
昨晚挨了一耳光,现在左脸红肿着,碰着就又痒又痛。
“哈哈哈。”
在一旁的李未甜看着苏起洗脸的滑稽样子,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
李微甜眯着眼睛蹲在他旁边,笑道:“你别碰,肿了就别碰,越碰越肿。”
苏起瞪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女孩没理他的话,伸手摸上了苏起脸颊。
后者睁大眼睛往后挪了挪,“你干什么?”
“你别动,我给你洗洗,我手法好着呢,洗干净然后上药。”
苏起眼中满是质疑。
“你看,我的手不也被你伤了嘛。咱俩算是扯平了。”女孩抬起包扎过的手,晃了晃。
“再说了,我是女孩子都不羞涩,你害什么羞。”
她指着一旁的植被道:“我找到了一株灵药,捣碎了敷上,然后你就调动灵力消化药性,明天就会痊愈。”
说起调动灵力,苏起眼珠转动,来了兴趣。他知道李未甜十三岁,凝脉三层境界,仅仅比他高两个小境界。不过昨日看女孩爆发灵力这招用的游刃有余,可不像他,勉强在空中翻了个身,灵力就被抽空了大半。
他好奇的问:“我刚刚试苏家的法门,调动灵力的程度只比昨天我自己捣鼓的好一点点罢了。你很厉害欸,能用的那么娴熟,好像灵力用不尽似的。”
“这样啊。”李微甜给苏起包扎好,纱布挡住了他半张脸,她说道:“锻灵决,想不想学?”
苏起一愣,心思流转,“能教我?”
这些东西,不可问。这是天下修士公知的事。
女孩站起,手指支撑着下巴,做出思考模样,“苏家的一些法门,我略有耳闻,似乎确实不咋样啊。”
她瞥了一眼苏起,发现后者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然后继续贬低苏家,“据我所知,苏家若非是有木秀园的庇护,早就被其他势力吞并了。苏家现在修为最高的苏鸢山,是师承青池剑阁,不然连凝真境都到不了。苏家本身呢,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功法灵决,你要是留在苏家,苏家反倒是会束缚你。”
“我们的势力,在整个青域首屈一指,你要不要加入进来?”
李未甜笑看苏起。
那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溪边,闻言看向这里,似乎也在等苏起的答案。
图穷匕见。苏起心中一呆,终于知道这俩为啥盯上了自己,原来纯粹是看上了本公子。
他讪讪道:“可我已经是青池剑阁的内门弟子了呀。”
李未甜顿时语调一噎,不可思议道:“苏家把你逐出家门了,竟然没剥夺你的资格?”
苏起不以为然道:“选弟子的最终决定权在三大派手上,苏家哪能说剥夺就剥夺。”
李未甜皱眉道:“不,苏家特殊。青域有两个家族,家族禁忌是青域禁忌的一部分,苏家就是其中一个,苏家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剥夺你的名额。”
她好奇的看着苏起,“你到底干了什么?”
苏起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那烟雾脸的牢笼不只是苏家祠堂,可能整个青域都是他的牢笼。要是那家伙出去惹祸被发现了,自己岂不是首当其冲,要做从犯?
到此时,他依旧不知道烟雾脸没能逃出他的识海,已经在他的识海凉凉。
他赶紧摆手,一脸无奈道:“平时不让进的地方,一时好奇进去了而已。既然没剥夺我的资格,也没啥严重的。我倒霉而已。”
李未甜踌躇了,离开木秀城那天,苏家还没进行资质测试。
虽然青池剑阁,钝剑山庄,木秀园共称为青域三大派,实际上三派势力等级明显,青池剑阁最靠前,钝剑山庄居中,木秀园垫底。和青池剑阁抢人,显然不是什么明智选择。
她犹豫着,抬眼看向女子,问道:“小姨?”
年轻女子身上的杀意若隐若现,有了被苏起发现的前车之鉴,她已经开始刻意更加的收敛气息,只是还不够熟练。
她看着苏起道:“加入我们,不耽误你成为青池剑阁的弟子,不加入我们,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二字强调了语气。
苏起无语凝噎。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呀。
他是知道了李未甜的名字的,也见到了两人的真容,想想就知道,不加人她们,怕是命不久矣。
人在屋檐下。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你们是什么势力,总要给我说说吧。”
女人说道:“那你就是答应了。”
苏起一愣。有这逻辑?
犹豫片刻,还是觉得小命重要,于是点了点头。
女人面色冰冷,心里却极其舒坦。这种强按牛喝水的滋味不错。
“我姓李,名偌央,是未甜的小姨,来自琉璃城的李家。你要加入的,不是明面上的李家,而是李家的暗面,暗卫。”
苏起瞳孔骤缩。
琉璃城李家,青域三大家族之一,是仅次于三大派的存在。
不过他心里苦笑,李家的暗面,暗卫,这是个什么鬼,听着怎么像是地下组织。
他抬头看向李偌央,无辜的问道:“加入你们了还能不能正大光明做人啊?”
李未甜一听这话,横眉怒目看过来,娇喝道:“你什么意思!”
苏起摆手:“字面意思。”
他已经学会了和李未甜扯皮,因为真正做决定的是李偌央。
李偌央微笑,花容月貌煞是好看,一时间看的苏起都痴了。
她声音暖暖的:“当然有正大光明的身份,不然你还怎么去青池剑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