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建国听到声音,朝司丞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肚子饿得难受,司丞打开门的一个小缝,看到沙发上没有人才走了出去。
桌子上,张丽蓉做的早餐用罩子扣起来,苍蝇“呜呜”在上方飞着,很讨厌。
冰箱里还有和每天一样张丽蓉做好的午饭。
司丞打开煤气,将菜端出来加热。
晚上九点多,张丽蓉刚进门不久,她换下衣服,在厨房捣鼓做饭,今天她买了排骨,打算给司丞做他喜欢的糖醋排骨。司丞站在一旁,帮她择菜。他眼神总是时不时的看向那边,咽口水。张丽蓉看着司丞,眼里又止不住湿了眼眶。
上次吃肉,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她手轻摸着司丞,弯身看着司丞,“以后妈妈天天给丞丞买排骨吃。”
司丞眼睛闪着光,嘴边弯起害羞的笑,他点着头,又开始择手里的菜。
“还做什么饭,今天出去吃。”司建国回来,打断了正在做饭的两人。从他的毛孔都可以看出他今天很开心。
张丽蓉看了他一眼,继续切菜。
出奇意外的,司建国没有生气。他拄着拐杖,挪到司丞前面,“走,我带你娘俩去吃好的。”说完他的手放在司丞肩膀上。
司丞紧绷着神经,眼睛瞄向张丽蓉,连呼吸都不敢正常。
和往常一样,张丽蓉等了几秒之后,就原谅了司建国。她脱下自己的围裙,将已经收拾好只等下锅的排骨冻进冰箱,拿过司丞手里的菜。
从屋子出来,没走几步到了餐厅。司建国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就是街边很普通的餐厅。店里又热又闷,聊天声吵得要将屋顶掀开,几个男的光着上身,身上的肥肉堆在一起,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司丞跟在张丽蓉后面很是乖巧,眼睛隐隐带着微笑。
小孩子,总是这样好哄。
桌子上是长时间积累下的油垢,餐具也用了很多次。司丞吃着大盘鸡,丝毫没有被这些影响到食欲。
司建国叫了一瓶啤酒,张丽蓉给司丞和司建国夹着菜。那天晚上,好像一切又回到最初。
吃完饭张丽蓉要去结账,却被司建国挡住。他从兜里拿出好多零钱,当着服务员的面一张一张地数完。
张丽蓉牵着司丞,在一旁等。
司建国身上有钱是正常的,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零钱,而且那些零钱新旧不一。
回家的路上,张丽蓉没忍住问了出来:“你哪来那么多零钱?”
“怎么,我身上还不能有点钱?”司建国语气有些不善。“虽然老子废了条腿,但养你们娘俩的钱还是挣得出来的。”
后来的一段时间,司建国就跟没发生过事故一样,不在发脾气,喝酒,家暴。只是有时候彻夜不归或是好几天都不回家。
张丽蓉担心他的身体,让他不要那么辛苦。司建国嘴上答应,行动还是和之前一样。
这天要给司丞去拆线,张丽蓉请了假。
从医院回来,司丞在客厅看电视,张丽蓉在厨房做菜,司建国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她还是习惯性地将他的饭也做上。
敲门声响起,司丞从沙发上下来,跑过去开门。
原来,司建国不回家是这个原因,原来,那些钱是这样来的。
司丞躲在张丽蓉后面,小手紧紧握着张丽蓉的衣角。
几个男的坐在桌子上,吃着张丽蓉刚做好的晚餐,他们说司建国在他们那里赌博,输了好几十万。
“给司建国打电话。”一男的跟张丽蓉说话。
“他没带手机。”张丽蓉声音发颤。
平平静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那里见过这种阵仗。
“打不打?”男人突然摔下手里的筷子,筷子撞到盘子上,再次弹起来落到桌子旁边。
“哥,你这样吓到小美人可不好。”另一个男人说话,他打量着张丽蓉,心里的龌龊言语尽显。
他说完,其余几个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言语也跟着下流起来。
“我打。”张丽蓉忍着眼泪,不让它出来。她握着身后司丞的手,不断捏紧到放松。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放的扬声器,冰冷女声出来,现场的人听得明明白白。
男人在一旁说着脏话,将司建国祖宗不知道问候了多少遍。
关上门,张丽蓉靠着门直接坐在地上。她抱着面前的司丞,眼泪不停地流。
司丞抬起身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泪像是流不尽一样。
半夜,开门的声音响起。张丽蓉立马坐起来,她推醒还在睡觉的司丞,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看着司丞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张丽蓉才下床。她拿起放在床边的木棍,打开门缝看了出去。
是“失踪”好久的司建国。
他浑身都是酒味,将拐杖仍在一边,打开灯之后摇摇晃晃地去了厨房喝水。
“你个杀千刀的为什么要去赌博,为什么要借高利贷?”张丽蓉扔下手里的棍子,抓住司建国的衣领就开始打。
司建国胳膊向后一推,将张丽蓉推到地上。地上的人披头散发,两眼红肿。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屋里呆了多久,你个婊子还给我打电话,是不是也想弄死我!”司建国掐着张丽蓉的脖子,双手不断用力。张丽蓉捶着司建国的手,刚挣扎开又被司建国抓住头发,按着头往地上撞。“臭婊子,破鞋,被别人上爽不爽,啊!”
那年司丞八岁,他看见他的父亲将自己的母亲往死里打。
小学三年级就可以住校。司丞被张丽蓉送去住校。
一个宿舍里,除了他一个是三年级的之外,别的都比他大,就这样顺理成章的他成为了那个被众人使唤的人。
一个周末只回一次家,他也就少了很多司建国的毒打。
周五晚上回家,张丽蓉还没有下班,司建国不知道去了哪里。司丞将手包放下,收拾做饭。将做好的饭放在桌子上,司丞在一旁写作业。
做梦吓醒,屋子外早已经漆黑。司丞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屋子里还是他睡时的模样,张丽蓉还没有回来,他将饭菜收起来,打开睡床睡觉。
因为高利贷,张丽蓉不得已打好几份工,重新租了一个一人间的屋子,十一岁的司丞早已经不和张丽蓉一起睡。他躺在睡床上,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很快,他就可以长大了。他对自己说。
六月,司丞以全级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张丽蓉很开心,特意买了一些菜。桌子上,张丽蓉不停地给司丞夹着菜,司丞的饭量随着年龄不断增加,一周的生活费又有限,整个人又瘦又小。
桌子对面的人瘦的皮包骨,身高跟司丞差不多高。扎起来的头发少得可伶,面容苍老粗糙,早已不是曾经的张丽蓉。
岁月容易催人老,比起生活,怕是略逊一筹。
吃完饭,司丞直接端起碗去洗。张丽蓉拦着不让司丞洗,司丞没有回答,只是端着碗直接离开。
他总是沉默,习惯不说。
司建国又醉醺醺地回来。他躺在沙发上,嘴里还骂着脏话,司丞曾经不懂,现在懂了的脏话。张丽蓉像是听不见一样,帮他脱下鞋,换下衣服。
早晨,屋子里的吵闹声再次响起。司建国翻着张丽蓉的钱包,将衣服扔了一地。
“钱呢?为什么没有钱?”
张丽蓉像是哑了一样,只是低头收拾着被司建国扔到地上的衣服。
司丞掀开被子去洗脸,对于这种争吵,早已经见怪不怪。
“啪!”
餐具摔了。
刚做好的早餐,被司建国全部摔倒了地上。
“你他妈给我装哑巴是吧,我让你不给我钱,我让你不说话。”司建国拄着拐杖,拉着张丽蓉的头发又开始撕扯。
之前的张丽蓉还会哭的话,现在的她更像是一根木头,没有言语,也没有眼泪。
司建国推着将她按到桌子上,没有掉下去的玻璃渣扎进张丽蓉的脸上,迅速溢出了血点。
“啪!”
一切都安静了。
司丞手里拿着板凳,脚边躺着司建国,张丽蓉在一旁目瞪口呆。
“他是你爸爸!”张丽蓉冲着司丞吼叫,就像一切都是司丞的错一样。
司建国被张丽蓉扶起来,嘴里的脏话毫无底线,他冲向司丞像司丞小时候那样打他。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司丞,就被司丞半路拦截。他一个用力,司建国就向后面倒去。
屋子里一片嘈杂,让司丞有些反胃想吐。
他恨司建国,也恨软弱的张丽蓉。但凡她稍微做出一点改变,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他们也不需用接受这样的人生。
他恨他们要将自己带到这个世上,同样,他也恨自己。
他在期待一场灾难,最好将那些面目可憎的那些人和自己都弄死。
那样就很完美了。
“你出来工作你爸妈知道吗?”超市老板和几个小伙都司丞玩,以为司丞是出来玩。
“我爸妈让我出来的,他们说男子汉就要早点工作。”司丞装得像样。
老板又逗着玩了会,在司丞打算离开的时候他松了口。
司丞在超市找了工作。
他在计划一场逃跑,一场一长大就离开的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