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诗随着淡淡的风送到兮兮耳边,那诗中的哀叹让兮兮受到强烈感染,让她听后生出无边的愁绪。皎洁月色下,兮兮朦朦胧胧的身影凝立在那里,任心中愁绪一点一滴滋长。
不知墙后吟诗的是何人,或许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相识的陌生人,但是竟和她的心境如此之像。
那人所吟咏的诗里,字字句句表明了他在思念着一个人,而她的心里,好似也在惦念着一个人,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应该的。
月圆之夜,团圆之时,却是悲哀之时。
心中蓦然如被重锤一击,疼痛感迅速蔓延开来,让她几乎有些承受不住。霜儿和絮儿感觉到兮兮的异样,迅速从兮兮怀里拿出那粒药丸。
兮兮用颤抖的手接了过来,送到口中。
恍惚中,听得墙后之人仍在吟道:“休相问,怕相思,相思还添恨。春水满塘生,——偏忆戍楼人,久绝边庭信。”
休相问,怕相思,相思还添恨。
多么贴切的诗句。
兮兮忍受着剧痛,在霜儿和絮儿的搀扶下,回到了凤仪阁。那粒药丸起了作用,兮兮终于从疼痛中回过神来,额上已是冷汗点点。
兮兮抚着心口,暗暗发誓,从此后,她再也不会想起那个人了。
在月氏国一连住了两日,霜儿絮儿和凤儿暗地里查探了许多次,仍未发现皇宫内有囚禁人的蛛丝马迹。
若是南朝皇帝韩瑄确实被囚禁在皇宫里,凭凤儿在宫中的人脉,不应一无所获。
难道说,韩瑄确实不在月氏国,而是在宛兰国,也或者是在月氏国的其他地方,还有最坏的可能,就是韩瑄已经被杀害了。
但是兮兮逐一排除了这些可能性。
南朝皇帝在月氏国的可能性比在宛兰国要大,因为这里距离南朝要比宛兰国近的多。冷月不会舍近求远的,因为押解的路上,多一些时日,就会多一些风险。再者,兮兮以为,皇宫应是最适合囚禁之处,兵力侍卫森严,若在别处,怕是早被南朝暗探寻到。最后,被杀害的可能性更是少之又少。
皇上若是被杀,便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反而是囚禁在自己手中,会多出许多筹码。像冷月那样精打细算的人,绝对不会做那样的傻事的。
兮兮还是坚信韩瑄仍在皇宫内,可是在哪里呢?
兮兮猛然想到那夜吟诗之人,因自己一时心口疼痛,便忽略了打探,此时记起,叫过霜儿问道:“霜儿,那夜吟诗之人你可曾打探他的消息?”
霜儿答道:“属下已经打探清楚,那处所在正是风临阁,居住在那里的人是玲珑王妃的弟弟,想来便是那吟诗之人。”
玲珑王妃的弟弟,一个南朝人,会不会是皇帝?
她们没有发现囚禁之人的痕迹,但是若他根本就没有被囚禁呢,而是以王妃弟弟的身份光明正大居住在皇宫里呢。
虽说王妃弟弟来此的日期和皇帝失踪的日子并不对应,但是若是有意为之,并不难做到。
既然玲珑王妃早就有了此番打算,自然可以事前让人假冒她弟弟从南朝远道而来。五日前,韩瑄被擒后,便住到那风临阁。别人还以为那是王妃的弟弟,其实并没有什么弟弟前来,只是一个幌子。
兮兮想到这里,便带着霜儿絮儿向风临阁而去,她要亲自验证,见一见那玲珑王妃的弟弟。
风临阁位于皇宫偏南,绕园有溪水汇集成池,此处风景很是秀丽。
兮兮凝立在园门口,正在思索以何借口进园,却听得园子里传来一阵淙淙琴声。
琴声婉转动听,清澈流淌。
兮兮淡淡一笑,便向园门走去,门口侍立的侍卫,见到雪山圣女前来,并没有阻拦,反而很是恭敬地施礼。
这让兮兮很意外,没想到竟如此容易便进来了,是自己雪山圣女的身份,让她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还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那个要找的重要人物。
园内绿树池塘,假山亭子,景色很是秀美。
在一棵绿树下,兮兮看到了正在抚琴的人,心内不禁有一丝失望,因为那个抚琴之人是一身淡色衣裙的玲珑王妃,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个吟诗之人。
玲珑王妃看到兮兮前来,慌忙停止抚琴,迎了上来,恭谦的施礼。
“王妃不必客气,适才从门口路过,听到琴声悦耳,便进来瞧瞧是何人抚琴,不想打扰了王妃的雅兴。”兮兮淡淡说道。
玲珑王妃盈盈一笑,道:“舒玛圣女客气了,即来了,就坐下来喝杯茶吧!”
两个女子正在客气的寒暄,蓦然听得一声大吼:“啊呀!姐姐怎么不弹了!”
兮兮这才注意道,这院子里的墙都已经漆成了白色,而在那绿树掩映的墙角处,有个人正蹲在那里,挽着袖子,手中捏着一柄狼毫,似是在画着什么!
他一边专心致志地描画,一边大喊大叫道:“姐姐快弹呀。”
姐姐?
既然叫玲珑王妃姐姐,那么毫无疑问,此人便是玲珑王妃的弟弟了。
竟然真的有个弟弟。
“这是令弟?”兮兮望向墙角蹲着的那个人影,静静问道。
“是的,他自小便喜欢作画,更喜欢听着琴声作画,所以让圣女见笑了。”王妃微笑着说道。
“既是如此,王妃请继续演奏,别坏了令弟的兴致。”兮兮说道。
王妃微笑道:“无妨无妨。”
早有侍女搬了凳子过来,放到石桌前面,兮兮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说什么也要等着见到王妃弟弟的相貌。不过兮兮并未抱多大的希望,因为若此人便是韩瑄,怎会真的称呼王妃姐姐,又怎会甘心情愿在此作画,而且还如此大呼小叫不顾形象。
霜儿和絮儿静默无声地侍立在兮兮身后。
王妃看了兮兮一眼,微施一礼,便继续演奏起来。
那墙角的人听到琴声,好似得了命令一般,又好似魔障了一般,追随着琴声的韵律,墨笔如飞,在墙上挥毫起来。
琴声低婉时,他便蹲在墙角静静地画一条条小鱼,琴声激昂时,他便纵跃着,泼洒着墨汁,在墙上泼出大片荷叶。
不一会,便画了满墙的小鱼和大片大片的荷叶。
此人画工不俗,那一只只小鱼好似活的一般,在水中游曳多姿。荷叶好似真的一般,秀丽多姿。
良久,琴声停歇,墙上赫然出现一大幅——鱼戏莲叶间——的画面。
接着那人又在画上添上几行龙飞凤舞的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
然后在画的一角书上了三个字,清远客。
那人站在墙前,细细端详片刻,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向着兮兮这边走来。
这人绝对不是南朝皇帝韩瑄,待看清了此人的长相,兮兮心道。
这是一个发了福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披蓝色长衣,此时身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墨汁。
他柳叶细眉,一双大圆眼,鼻梁挺直,五官其实长的不错,眉清目秀,很有俊雅之气,但是长在他的脸上便有些显小。因为他的双颊是滚圆的,下颌是浑圆的。
兮兮有些暗暗失望,更加肯定这样一个人,绝对不是南朝皇帝韩瑄。倒不是兮兮以貌取人,而是圣师给她的那张画像上的韩瑄,明明是一个风流俊俏之人,而这个胖子,怎么能是他。
那胖子缓缓走来,一脸的狂傲之气,见到兮兮一声不吭,兀自坐在了一张木凳上,兮兮只替那张凳子担心,不知是否会被压散架。
这个人是昨日那个吟诗之人吗?似乎不像是风雅之人,但是此人会作画,而且画工还不错,那么吟诗之人,定也是他了。
那清远客接过侍女端来的茶,仪态优雅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问道:“我这副画怎么样?”
玲珑王妃笑着说道,“你做的画,自然是极好了。”
兮兮低着头没出声,胖子优雅地抿了一口茶,那动作里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礼仪和尊贵,不似装出来的。但是因了他那胖胖的身材,竟看上去有些古怪。
他看到兮兮并未说话,便扫了兮兮一眼,道:“不知这位姑娘对我的画,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