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小春回到白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刚进门,一股严肃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严成今天在自己这里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做为狗腿的主人,怎么可能不来找她出气?白世忠现在正求着自己给他妈看病呢,这个时候不会露面的。能出面的.....
果然,很快府里的下人就来传话,说夫人让她去大厅。
她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刚一进大厅,严氏就气冲冲的上前,一巴掌就甩了过来。
邵小春岂是能白挨打的人?
她轻轻一个侧身,恰好避开,却引得严氏一个踉跄。
“夫人……”一旁的嬷嬷赶紧上前扶住严氏,她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严氏心里的怒气更是高涨,一张贵妇的脸,狰狞之下,分外难看,“贱人,你当真是扫把星转世!果然是走到哪祸害到哪里!之前在沈家不被待见,来了我白家,也一样到处惹事生非!要不是你,严成怎么可能入狱?现在好了,知府大人带话来说他要秉公办理!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一旁坐着的白瑶此时此刻也恨不得上前一把撕碎了邵小春!尤其是当她听说是魏小将军替这个贱人做的主,她心里的愤怒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番话听到邵小春的耳里,心中的讽刺越发浓烈。
感受到来自这母女二人浑身的凌厉,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说道,“二夫人,严管家打碎了皇上的御赐之物,魏小将军为免咱们整个白府受到牵连,这才将严管家一人送去法办的。怎么?夫人的意思是......这罪要我们整个安西侯府来顶么?”
一听是祸连九族的罪责,严氏明显顿了一顿,看向邵小春的眼神变了又变。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了!那只茶碗是怎么碎的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你别以为有镇北将军府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本夫人要真想要你的命,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信是不信?”严氏厉声说完,狠狠瞪了邵小春一眼,大步走出了大厅,同时也顺带着把双目通红的白瑶给带出了大厅。
她知道,若是单独留下瑶儿和这个扫把星同处一室,自己的女儿肯定是吃亏的那个。
出了大厅,白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愤懑和嫉妒,她的眼里溢满了恨,抓着严氏的手,眼神热切而疯狂,“她……母亲,杀了她,杀了她锦哥哥就是我的了!我要让她死,她毁了我一生!母亲,她毁了我啊……我要让她死!”
“好,让她死,一定会让她死!你父亲说了,再等两天,最多两天!她不死也得死!”严氏紧咬着牙,将她的女儿害得这么惨,又将严成以莫须有的罪名送进大牢。这仇,她就算是倾尽所有,也要让那沈念安付出代价!
只是,她二人不知道的是,在这偌大的安西侯府里,可不止只有她二人想要沈念安的小命。
人世间的缘分就是这般的妙不可言。
纱缦里一直未曾露过面的老夫人,最近对于这句话很是有感触。
望着正无比认真给自己‘施针’的沈念安,她突然就想起了白梦,想起了那个嫡出的大小姐出阁当天来拜别自己的情形。
她记得那天下着好大的雨,随行的喜娘建议雨小一点时再让大小姐出阁,可是自己已经忍的够久了,实在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硬是逼着她迎着漫天的瓢泼大雨就上了花轿。
一别,就是一生。
前些年听闻她病逝了,她并没怎么在意,在娘家就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嫁去夫家后又能落得什么好?
可谁知她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培养的这般的......特别。
这姑娘明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她却偏偏认定了她绝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般——从她出手教训白瑶的时候;从她与严氏对峙的时候;从她进了这禁区后一成不变的气息....
只是,她最多在这人世间不会活过五天,很多事情,做为一个不问世事的‘老夫人’而言,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她手指尖捏着的长针仿佛带着魔力一般,随着她的轻刺,一阵阵又麻又痒的感觉从指尖一直爬延到自己的肩膀,最后扩散到全身。
这感觉太陌生,在她没有弄清楚之事,她下意识地不想让任何人察觉。
于是,她严肃地绷着脸,神情高深莫测,但后背,却放松地,舒服地靠在靠枕上,这是久违的轻松与舒适,身体的某些部位还是疼着,不过这疼不再像之前那样连带着那一片都跟着痛不欲生,这会儿的疼,疼得有些暖,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地,她又睡着了,没错,是又。
这是邵小春第四次上门来施针了。
想起之前三次的效果,钟姑姑看向邵小春的视线里,情不自禁地松弛了几分。
“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沈念安已经将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有序地收回到了插在针包里,这会正在打结。
钟姑姑一回神,发现老夫人像是已经睡着了,于是二人刻意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出内室。
“表小姐当真是妙手回春,这几日老夫的状况日日见好,全是表小姐的功劳!”钟姑姑史高兴地小声说道,“之前多有冒犯,还望表小姐海涵。不知道表小姐扎完明天的最后一针之后,接下来是如何计划的?”
邵小春闻言,立刻调整表情,扬起了一抹极其烂漫的天真笑容,有些呐呐地说道:“姑姑可别这么说,小女可受不住。小女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介孤女罢了,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自然万死不辞哈!如今见老夫人的病情似有起色,也是小女的福气!”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小楼。
邵小春状似无意的四下望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任嬷嬷的身影。她抿了抿唇角,空气中那种甜腻的花香又扑面而来,她抬起下巴仔细的嗅了嗅,却依旧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形容这种味道,只能一面状似看风景的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座假山,另一面继续不动声色的尬扯道:“一年之中,有两个治病的最佳时间,一个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三伏天,一个是一年之中最冷的三九天。眼下正是春末夏秋的最佳时节,这个时候,人体的经络气血也处于最旺盛的时候,当是治病最好的时候了。”
“那这彻底断根的事......”这表小姐不过一些微末道行,就有了这般不可思议的疗效,那她那位年近百岁的师父....岂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了?
邵小春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为难的说道,“姑姑,念安实在是不敢给老夫人开药,您也是知道的,是药三分毒,小女实在是没把握,更没有胆量拿老夫人的身体健康开玩笑啊!”
见她还是不上道,钟姑姑急了,也懒得再跟她打太极,直接就说道,“表小姐,您误会奴婢的意思了。奴婢的意思是说,您那位师父.....?”
见她仍低着头,不接自己的话,钟姑姑眼珠一转,伸手入怀,就摸出来了一张银票。
邵小春等的就是这个东西!
一个有些贪财的小女子,是不是比心机深沉的女子要好拿捏的多?更何况,银子这种东西,谁会嫌少呢?
“听闻表小姐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竿了,按照咱们南晋的规矩,及竿之后女子就要准备自己的嫁妆了。表小姐界时肯定是从咱们侯府出嫁的,那么我们老夫人当然也要替表小姐准备嫁妆不是?这里是两万两银子,表小姐可万万不要嫌少才是。”
邵小春怎么可能嫌少?她最是喜欢出手大方的人了!
两万两呀!当这张热气腾腾地银票推到自己的眼前时,她顿时喜笑盈腮。加上之前从白瑶那里骗的一万两,她现在手上就有三万两傍身了!
三万两!如果折到前世里,那至少也是百万起步!
想到自己轻轻松松就成了百万富豪,她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她丝毫不客气地将银票收入囊中,笑意盈盈地说道,“老夫人不也是念安的外祖母?姑姑可真见外啊,姑姑放心,我今儿就回去写信,想来师父应该离这平州不远才是,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亲上咱侯府给老夫人除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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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整整睡过了一整个白天,老夫人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
见她一醒,钟姑姑转头吩咐了两个婢子下去准备热水和食物,这才将屋内的烛光挑亮。
“灵儿,我睡了多久?”老夫人在帐内伸了个懒腰,有些散漫的低声问道。
钟姑姑望了望窗外的夜色,说道,“小姐,现在已经是亥时了。”
“亥时?我居然睡了这么久.....这个小丫头当真是有两把刷子啊。”没有经过掩饰的声音虽然没带上什么感情的色彩,但甚是清泠,又动听无比。
“可不是?奴婢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的,却不曾想这表小姐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也是小姐您福泽深厚才是。”
福泽深厚.....这四个字从这位老夫人的唇角飘出来,甚是飘渺,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沉年旧事,讥讽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钟姑姑转身从外室接过婢子准备好的热水和食物,连同早就收到的密信,一并端进内室。
“小姐,苏何特使今日来信,三日后他要来咱们这里。另外特别询问咱们这里,最近可有异常?”钟姑姑将热水放下,将热毛巾递进去,这才立于一旁低声说道。
“苏何特使?怎么突然要来咱们这里?”老夫人简单的擦了擦手,听闻这个消息,显然还像是在梦里似的感觉不真切。
“这个.....奴婢想着,是因为咱们最近找大夫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么?”
“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不是都闭上嘴了么?再说能有什么异常?我们二人在这里隐居了十七年了,到现在还能有什么异常?”她不以为然的顺口就接了下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派去萧州查沈念安的人,回来了么?”
钟姑姑一愣,“回小姐,探子晌午就回来了。新查探到的消息跟侯爷整理出来的资料完全吻合,没有出入。小姐的意思是.......这位表小姐?也是,最近侯府里的生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你怎么看她?”纱缦里的人,出口的声音轻忽又缥缈,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表小姐么?有些小聪明,贪财,胆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应该不算是个危险吧。”钟姑姑皱着眉头想起了这姑娘看到银票时那亮晶晶的眼儿....这般看来,这姑娘除了贪点小钱之外,应该问题不大吧。
老夫人并未接她的话,又沉默了几分。
是与不是,相信她们很快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