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渊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颜煜此时的震惊:“是的,陛下,这是前朝大画家筑伊的遗作之一《逐鹿》。臣听闻另一副名叫《中原》的山水画,早在数年前就已被陛下收入囊中。传闻当年筑伊临终前只作了一副画,后来不知为何被世人一分为二,变成了如今的《逐鹿》和《中原》。臣以为,这画题即是逐鹿中原,那么这天下除了陛下之外,谁都不配收藏它们!”
颜煜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副千金难求的名画上,却未曾注意到身侧的颜渊那浅灰色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冷然。
“七叔果然是最懂朕的人啊,当年朕第一眼看到《中原》时,就觉得与此画甚为有缘,后来听闻它的上卷可能是毁于前朝的战火中了,也一直可惜了数年。却未曾想过今日能有如此机缘得以亲见这副《逐鹿》!”说话的同时,他又情不自禁地伸手去仔细摸索了画布数下,那副孩子一般的喜悦之情,连带着让整个偏殿都明亮了几分。
“陛下喜欢,那就是这副《逐鹿》的价值所在,臣替筑伊画师谢过陛下!”
颜渊似乎也被颜煜欢喜的神情所感染,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起来。
颜煜对此画爱不释手,不禁又多看了几遍之后,这才有些不舍地让宫人卷起收好。
他拉着颜煜一起坐在了软塌上,漂亮的桃花眼里依旧是细碎的光芒,“七叔今天的这份礼物,实在是贵重异常又深得朕心。这般重礼,朕也不能平白占了七叔的便宜是吧......”他摆了摆手,将颜渊脱口而出的拒绝堵在嗓子眼里,这才又笑意盈盈的继续说道:“适才听闻七叔的简单一曲,那琴音已绕染三日而不绝于耳,想来七叔如今的琴技,怕是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呢。如此这般琴技,这世间也就只有七叔才配的上那尾‘凤求凰’了吧。”
颜渊闻言,慌忙跪下,有些惊讶的说道:“陛下,这万万不可!这‘凤求凰’是先皇后的心爱之物,岂是臣能肖想的?陛下这是折煞微臣了!”
“即是母后遗物,朕自当有处置权,七叔就不要再推托了。”颜煜说完,根本没再给颜渊拒绝的机会,轻轻一扬手,身边的宫人极其有眼色的迅速上前,从书架上取下了刚才颜渊抚过的‘凤求凰’。
一番细致包装后,便递到了颜渊身后的近侍跟前。
近侍当然不敢冒然接琴,抬眼望向颜渊。
这副根本不容自己拒绝的架势,倒是让颜渊怔愣了片刻。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是短暂的僵硬过后,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颇为欢喜地示意近侍接琴,之后又再次跪下谢恩。
颜渊没再推托,这让颜煜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你送我名画,我送你名琴.....呵呵,多公平啊。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颜煜心想。
如果他没有看到大太监朱福,步履匆匆而来就更好了。
朱福一撩拂尘,几步就跪在了颜煜面前,有些颤抖的说道:“陛下,九卿府麒麟卫刚刚送来的八百里急报!”
朱福的步子因为过急而乱了下跪的节奏,使的有些微胖的他,一时没有跪稳,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偏殿光洁的地板上。
颜煜好心情登时随着眼前这个‘五体投地’的奴才,一起摔到了地板上。
而一旁的颜渊,却无比清楚地从这位年轻的天子身上嗅到了一种味道——从颜煜将信封打开后,那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他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以他的身份更不适合开口询问。但既然是从麒麟卫那里来的加急特报的话......他浅灰色的眸子微微地眯了眯,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腰。
颜煜的脸越来越黑,信纸上的内容很简短,他抬眼上下一扫就看完了全部的内容,突如其来的怒火让他一把将手中的信纸揉烂,恶狠狠地摔到地上,这才冲着仍趴在地板上的朱福大吼道:“什么叫原地消失了?好好的两个大活人进了他谢谦的别院,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当上土地公公么?呵,朕是不是还要着礼部去把他姓谢的别院,改成土地庙以供后人拜祭瞻仰吗?”
颜煜越拔越高的声线,震的整个御书房的宫人都跪了下来。
颜渊此时也跟着众人跪了下来,他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几度茫然的眨了眨眼后,这才反应迟钝的低声说道:“请陛下息怒。”
颜煜强忍着火气,扶起颜渊,这才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七叔,你能相信两个大活人,在几十近百的侍卫保全之下,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吗?”
颜渊显然是没料到皇上会向自己提问,他微一愣神,有些恍然地问道:“陛下息怒!只是臣还不知究竟是谁,进了这幽州谢谦的别院后下落不明的?”
颜煜一抚额,伸手拿过茶盏,猛灌了一口之后,这才气冲冲地说道:“七叔刚刚回京,有些朝堂上的事情可能不清楚。不日前朕命九卿府枢密使秦墨彻查幽州谢谦贪墨赈灾银两一案。这前日才到幽州,今天麒麟卫就来了消息,说是秦墨和流风两个人一夜之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他越说越气,随手就将手边的茶盏挥到了地上,上好的白瓷茶盏在一声‘啪’之后,瞬间四分五裂,清脆的声音惊的一地的宫人,全身都几乎要贴到地板上了。
“更可恨的是,这件事居然是麒麟卫通过特殊渠道给朕送过来的消息。怎么?他谢谦难道还想跟朕隐瞒这么大的事么?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满朝文武都深知秦墨此次的幽州之行,是带着军立状去的。如今却出了这般离奇又诡异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人怀疑谢谦到底是安了什么居心?
“陛下!九卿府枢密使秦墨,此人臣虽未有过接触,但是他既能年轻轻轻就能担此重任,又深受陛下信任,想来是有其过人之处的,断然不会被人轻易的算计了去,还请陛下放宽心才是!”
听闻此言,颜煜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他一挥长袍,转身就冲着朱福吼道:“传旨,让九卿府麒麟卫接手此事,不管秦大人如今是生是死,朕都要还他一个真相!传旨,让那个姓谢的以最快的速度给朕滚到帝京来,朕要他当着朕的面,把‘无故失踪’这四个字给朕咽回去!”
接连的两道旨意,连他一旁的颜渊都有些发愣。一些不知道从何而来预感,让他的呼吸在此时都了几分被压抑的错觉。
直到他坐在了出宫的马车上,颜渊都没有想明白,这种错觉来自于何处。
他的视线缓缓的落在了安置在对座上的那尾古琴,许久都未曾挪开。直到马车抵达渊亲王府门口时,他仍然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盯着那尾古琴。
近侍上前,摆好了脚凳,扶着颜渊下车。
他盯着马车内的古琴,看了最后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两步,这才淡声吩咐着近侍:“找个无人的地方毁了吧。”
近侍丝毫未显意外,颌首称是。长袖一甩,那尾世间难求的珍品‘凤求凰’,自此之后,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