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朕一时间不知该聊哪些话题,随手招来先前看门的小童,问道:“朕记得你家少爷似乎还有个妹妹?”
大概是身份转变太快,小童抬眼望了朕一眼,怕惹朕不悦,又复低下头去,他身子发抖,战战兢兢,说话也是极为结巴,全无之前般随意。
“回…回陛下…是的。”
没太过关注那小童,倒是出奇般的看见李英面色微变,很快调整过来,接下小童的话,“阿妹身体娇弱,于道观养病去了,陛下可是有话对茵茵说?”
他干咳一声,嘴角微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瘆人得紧,“草民与茵茵乃孪生兄妹,若不嫌弃,陛下可说与草民听也是一样的。”
李相有二孙,一为李英,二为李茵茵,据说格外相似,外人难辨雌雄。
“……”沉默了一会,不可否认朕莫名的有些烦躁,“无稽之谈。”
这如何能一样,你妹是你妹你是你,俩者皆不相同。再则,朕不过随口一提,何时见过李茵茵,更别提有话说了。
“哦,看来是草民想岔了。”朕听他敷衍般的语气,面表过于平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朕觉得态度十分良好,虽无久别重逢之喜悦,这不废话,同在京中,相隔不过几里路,请问朕如何重逢之欣喜?
“祖父。”
这时候正主姗姗来迟,李英自觉退后数步,退至门后,站门外一鞠,“陛下,草民先行告退。”
几声“草民”声声入耳,像是时时刻刻提醒朕遗忘了重要的事一般,朕的记性一向挺好,不觉得有何疏漏。
李相身着褐色便衣,浑浊的眸光中尽是精光,在一老仆的搀扶下行至朕面前,被朕私下看望感动的稀里哗啦,拉着朕抹眼泪。
“先帝将陛下托付于臣,臣尽心竭力,不负先帝之托,如今陛下正直意气风发,臣却年迈,不能继续为国效力,望陛下见谅。”
七十多岁的老人眼泪婆娑,好在此时旁人退避门外,否则让人瞧见了岂不是让李相晚节不保。
至于什么先帝托付,这类事根本就在扯淡,先帝去世时太过突然,哪来的时间托孤,唯一挤出来的时间还让朕发誓,若苛待兄弟,生孩子就没**。
反正不是朕生,怕个锤子。
扯远了,朕扶起丞相,与他一番话下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丞相不愧是丞相,这令人寒颤的话张口就来,朕还是太过年轻,面子薄。
朕也恶心恶心他:“李卿臣心如水,为我大夏,为殷氏所付良多,纵然离去,无人辅政,朕甚是不舍。”
“陛下!!!”李相长呼一声,瞳孔放大,激动地双手颤抖,他说:“臣若年轻二十岁,必如陛下如愿,臣也舍不得陛下!”
“额……”那还是算了吧,朕真的怕你突然就成四朝元老。
钟声长鸣,阵阵回音入耳。
“陛下,末时了。”小赵抬眸,充当报时人。
日头太快,朕不过一个转身,就已过两点。宫门晚上六点准时关闭,虽是急了一些,不过想到朕还有那一堆奏折,朕原本精神便不好,再循环一夜精神就更差了。
离开丞相府,朕脑子一团乱,向身后唤了一声,“小赵。”
“老奴在。”小赵低眉顺眼,行至朕身前。
“你官大,走前面,别总在朕后面溜达。”怎的出一趟相府,把怎么来的忘了。
小赵表情一言难尽,直径走朕前面,回过头,嘿嘿一笑,讨好道:“老奴再大如何能大过陛下。”
这套话朕听了不下十多遍,早听厌烦,也不知换些新鲜话,罢了,左右就一个意思,朕也不多过计较。
朕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有病,若朝中言官对朕大张挞伐,砍了他的心都有;轮到身边人对吹彩虹屁,又觉得太假,太过造作。
先帝说,他是孤家寡人,好歹有贵妃相伴,朕穷的只剩下皇位,终有一日也会成为孤寡之人,比他更差。
啧啧,真是不够友善,正事不干,临死不忘诅咒朕一把。
朕让小赵买了几串糖葫芦叼嘴里,时隔数年之久,朕又尝到了昔日味道,只是物是人非,御膳熏陶,朕的嘴巴养叼了。
物以稀为贵,大抵平日用不到,便觉新鲜,细细品尝几分,这街道之物终究比不上宫中点心。
温阳和煦,朕仰望远处,无论是先帝时候还是朕登基后,京中的景致一向挺好,勉强对得起朕投入的银子,林立三层高的木楼,其中常青相间,偶有桃李女子手执罗扇半遮面,红妆翠眉,于高楼脉脉相望;或是苦读诗书的学子集聚一起讨论学问。
佳人才子,狐妖书生,将相王侯,自古文人中最为畅销的书籍之一,托状元郎的福,朕有幸看过几本——背地里朕还是喜欢如此称呼他,主要是他名字实在……与常人不同。
翻过春去便是春闱,隔了老远,朕望了他们疑似慷慨激昂的嘴唇,张开频率之大,倒是为难他们错过新岁,早早便在京中等候。
突然咬到一口极酸的山楂,朕两条眉头凝在一块,已然对它不在有兴趣,扔给小赵,聊胜无趣,与小赵几句心里话。
“小赵,你说李英到底如何,纵然是君臣有别,也不用那般生分。”
“陛下……”小赵怪异的望着朕,言简意赅:“您忘了李小公子是如何落榜了?”
随后看了眼朕面色,徐徐说:“那年您刚好主持科举事宜,您这一过去给李小公子说了几句贴心话,之后便被晋王殿下给告发了,说您泄题。”
朕:“……”
朕拿自己的节操发誓,与朕关系不大,谁能想到试卷答案还能变来变去,朕最多就是不该与他说话。
当真是比窦娥还冤,与他说几句话,朕就成泄题了,特别是他那份答案还与人相同,一宗舞弊案,牵涉甚广,大理寺、吏部查了数月,无半丝线索,结果先帝一气之下把涉嫌舞弊考生统统下狱,至于李英,看在丞相份面上才从轻发落,只是终身禁试。
要论起来该仇视的人该是大哥才对,毕竟是大哥告的密,朕不过是个被牵连的旁人罢了。
朕没好气地对小赵说:“陈年往事,提它做甚?”
“是,是。”小赵应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