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桐子和崔正子起的最早,皆是睁开眼,洗漱,惯例查看重要信息,不重要的眼睛自动忽略。阅完,萧疏桐子去卧室找裴楷,把人推醒。
裴楷还晕乎着,冷不丁被揪起来还有点蒙,干咳了两声,问道:“发生什么了?叫我做什么?”
手自觉去抓头发,压一下,弹起,又压一下,弹起。那头发只需镰刀往头上横竖一过,便能丰收。
睡成刺猬头也不容易。萧疏桐子弯了弯唇角,调出最新消息转给他看,裴楷一眼就被闪出来,色彩鲜艳那条信息吸引了:
副会长人生巅峰之那一夜。
之前还记着的原本那条“刘某汗臭与脚臭混合双打,臭哭女同桌。”似乎在一夜之间已成功退至第二。裴楷猜。
“副会长,这里。”萧疏桐子指那条灰色消息。
裴楷比手指先挪开了眼神,张口想说:没关系,我不在乎。但又觉得太对不住被当做姑娘的两个人,嘴一个大拐弯,把词全浓缩了: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这群人都不知道查清楚在说吗?桐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和正子做主!”理衣,正色,愤愤道。
萧疏桐子惘然看他,像在看猴耍把戏,不知道裴楷要做什么。
两个人对视瞧着瞧着,裴楷也发现了不对劲,推测萧疏桐子是看出了他的真实想法。撇开眼,用咳声掩饰自己的过度表演,干咳了一个长调,才讪讪道:
“其实我觉得吧,这种小事,就让他留着吧。”
萧疏桐子眼神愈加奇怪,不知道裴楷在说什么,复指了一下那条灰色消息。
“孔院长找你。”
一语道破天机。两个人的脑回路从开头就没连接上,不知道偏到了哪里。
浅浅的尴尬在一个没脸没皮,一个浑然不觉中流失。
“出分数了?”
“出了。”回到了正轨。
崔正子也在此刻过来叫人,两人齐齐点了点头,萧疏桐子先出去,裴楷洗漱结束也走了。
至于那拱起的一团……好像没有谁记得。
半个小时过去后,那一团才像个蚕虫蛹一般动了动,紧接着猛的一个直挺挺坐起,前额的头发压扁,锋利直出,好似安了块黑不溜秋的铁板,好在没有油光蹭亮。
恍惚迷离左右看身旁,一个人也没有。大脑瞬间侵入冷汗,一个激灵就醒神了。
“……副会长?桐子?正子?”先是小声喊了句,掀开被,赤脚搜寻屋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人全走了。
唉声叹气中去扑了把水到脸上,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照进来几缕,压进了水珠里,折出明媚的颜色。
存在不过一刹,就在妺子云撑手翻上窗,如鱼跃跳进阳光里,剥离坠落扎于叶尖上破裂。
人无踪迹可寻。
妺子云为双系异能——隐形、聚光。
裴楷站在院长室门口,似凝视深渊,面色凝重,手不自觉去检查自己的肉是否还在自己身上。
许久,挪了两步贴近门,挑出一个手指,夹起了眉头,小心翼翼戳肥皂泡泡一样把门戳开一条缝。
压着眼睛从缝中往里看,若明若暗,什么也看不大清。
突然,门被拉开。对上一双金色的眸,沉着的神色分外清楚,裴楷怵的一口气硬生生憋在了胸膛,脸给憋出了猪肝色。
在孔稚面前的那些招数在此时都消散,全使不出来了。或者说都给裴楷的怂挤到角落里了,哪还能想起?
战战兢兢的举起手,手指都好像噼里啪啦敲键盘一样打着招呼。
话没出口的机会,猛然,被拽住衣领,拖个巨型抱偶一样把裴楷拖了进去。
裴楷伸出手,想拉住门,太远!不能放弃,在伸,拉不住!
那眼中绚烂的光芒在随着门一厘米一厘米的关闭中暗淡无光。
随后,隔着门爆发出惨烈的叫唤声。
一把刀却使得像剑一样,扫、横、斩、削……每次瞧,裴楷都想给他换了,又不敢。
袅袅似烟飘飞,在对方神色不虞中保全自身,却也挨了几下打,裴楷疼的厉害,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躲了。
大喊一句:“站住!”
又鹌鹑样弱弱添上一句:“说好不拔刀的。”
“……”晏慈睨他,目光不善,哪看都觉着不顺眼。
怎么能这么怂?
反手将武器收回空间,坐下,双腿交叠,眸中沉色。动作行云流水,不看难看的脸色,简直悦目至极。
“玩多久了?”清澈的声音跟暴躁是半点对不上。
“也,也不多……几十个月吧。我玩的还挺开心的。”作死添上一句,赢得一个冷冷的眼神。
“本来是想让你退学的。”凉凉一句,裴楷吓得猛的把视线全给他。
这语调不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哥的语气不可能这么平和!
不是刚失恋来着吗?!绝对有潜伏的海啸!
“但是,安塞说你自己能解决,给你自己抉择。”
裴楷静着,晏慈看他的目光缓了不少。
果然,闭嘴看着顺眼多了,开口就想打。
忽的,裴楷投了一眼给他,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跑过:
应该要换成村口,哥应该嘬个烟枪,一口一口吐着烟圈,时不时敲两下。
他搬个小木凳坐在一边,口里念念有词,仰个头问着那些陈年旧事。
昏阳下,撒了金的帷幕披上,破屋上升起几缕淡淡的炊烟。
再叫一声:儿啊。
裴楷被打了好几下都能入神的看着晏慈想些乱七八糟的,也难怪晏慈想打他。
我把你当弟,你想当我儿子?
忽的,门从外开,声起。
两人同时看向进来的人。廊道上等着裴楷的三人,在这一刻,都在蓦然间看向了某个方向。
晏慈轻而易举看透来人的所属异能,至于那抹若有若无的感染者气息倒被忽略了。
魔眼——看透一切隐形、潜行和伪装、透视等,精神系。
起身,往外走。金色的眸未施舍下一分怜惜人才的神色。对方那直视的淡漠黑眸中也没有晏慈的身影,只有因晏慈突然起身而愣住一秒,随后跟上的裴楷。
两人离去,独留于此的人忽的停住脚回头看了虚掩的门一眼,好像穿过什么在打量,又转过脸,移步,去开资料柜子的锁。
廊道。
“多少学点,有人欺负你,打不赢就给我发通讯。”留了这么一句,别的也没说,在裴楷点头,和三个人过来途中晏慈的身影消失。
仿佛刚才都是海市蜃楼的幻像,是裴楷的臆想。
“没事吧?”先到一步的萧疏桐子问他,连副会长也没来得及一起加上,先问了重要的。
他们只看见了裴楷一个人在这站着。
后来的妺子云上手捏他,边问:“有被院长打没有?”
孔稚指名要找裴楷,倒是十分少见,不由引人猜测。
崔正子则从头到脚扫了裴楷一眼。
“没事,好着。”不在晏慈面前,裴楷又是嬉皮笑脸,从容自适。
又道:“对了,正子有基础卷子没有?”
崔正子没问为什么,只道:“有卷子,笔记要找桐给你。”
崔正子不需要笔记这种东西。
“我等下给你送过去。”萧疏桐子笑道,想着裴楷要开始学习,要先找些适合的资料。
“别给我太多,我就玩玩的,做张卷子冷静一下。”裴楷看出那热切,赶紧制止。
他才不要累死在学习路上,他就是闲的慌,热血三分钟。
萧疏桐子点头,也不知道是真记住了还是没记住。妺子云就直接了,看着裴楷就差没脱口而出:
副会长你做什么?表现你负数的学习能力吗?
“副会长去办公室先等等,我给你拿过去。”萧疏桐子道。
这个时间点早已上课,只是旷半节课也是旷,旷一节课也是一样,不过扣一两分的事。
相对只是扣一点分还是裴楷更重要,何况他们都学完了。
而院长室,虚掩的门甫一推开,孔稚看见的便是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走近一些,不由得惊住。
“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翻阅文件的人视线从字移到了孔稚惊讶的脸上,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是:
现在,她说不了话。
孔稚蹙眉沉思,又看向正低头的她道:“刚刚有其他人在这里吗?”
她没在半途抬头,只是竖了一根手指给孔稚看,意思是:
只有一个人。
然而这一个人已经在办公室坐了老久,对面前这张卷子冷静了十多分钟,拿起笔,思考几分钟,又放下,接着苦思冥想。
这个动作反反复复做了好几次,填下去的没多少,卷子白的晃眼。
时间推移,裴楷无从下手时,空旷空间也进来人,几位导师。交谈着,乍见裴楷,脚跟都卡了卡才放在地上,还有些诧异。
裴楷不是从不上课吗?来这做什么?
装好学生。肯定是。
一个思绪流转,就给一个人全盘否定。通病。
后又跟着几位导师进来。
应该是下课了。裴楷想,提笔写了几个字又放下。
对面有人坐下顺带传来道男声:“裴楷,你是要努力啊?平时也不要那么懒,认真一点。”
裴楷点了点头,忽然感到四周扑面而来一股脂粉味,有人双手抱着靠在了桌子上,紧接着女声起:
“我还不知道他,上课肯定也不认真,一看就看的出来。”
裴楷依然在思考下一个空填什么显得合理。
“他在努力。别说他了。”倏地,柔柔一声,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那眸滞了滞,轻抬,垂下,笔依旧在动。
许久后,离开那里,裴楷将卷子卷了卷拿着,倚着某面墙,斜靠在上,指尖在通讯录上晃了一秒,给萧疏桐子发了通讯请求。
一个温温和和,一个眼神不明。
“桐子。”
“嗯,在。”
裴楷迟疑了一秒,然后道:“你家副会长吧,就是突然觉得学习好像吧,那个还可以试试。”
不自觉的藏了藏没做多少的卷子。
萧疏桐子在那边失笑,道:“嗯。明天我叫你,还记得自己该去哪个教室吗?”
走班制教学,可自由选择合适学习班级。学院每过一年测试一次,除特例外,不合格者劝退。
“……不知道。”
“我帮你找找。”萧疏桐子道。
“哦。”耳廓发红,因为泛起的一点点,一点点中一点点羞。
反正裴楷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事的。
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啊,人之常情。萧疏桐子边翻着学习教室选择手册,想道。
肩上倏忽间伸过一双手拢住,到脖颈处,阴影打断光明。萧疏桐子面色一僵,手一顿,惊住,瞬间回头,却发现是崔正子,刹那间提起,紧绷的弦松了松。
有些不适,轻拂开他的手,避了避,温声道:“正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刚刚。”
“嗯。”
萧疏桐子绷着的身体逐步放松,又垂下眼去看手册,没看见在自己背后隐秘升起,缠绕攀爬的黑线。
次日被崔正子叫起来的时候,裴楷眼神是十分微妙的,羞耻心也差点裂开。
知道的人又多了一个!啊啊啊。
“桐有点事,教室在五楼右侧,过廊道最后一间。距离上课还有八分钟,给你算好了时间。”
说这话的时候,崔正子异样认真的直视裴楷,没戴眼镜,裴楷从影像看,崔正子后面是墙,锐利的目光瞧的裴楷浑身不对劲。
那个感觉就像在透过自己的身体专注看别人。
不禁出声问:“正子你在看什么?你这眼神有点奇怪。”裴楷起床整理。
闻言,崔正子将眼角的锋芒收了一些,眨眸微快了一拍,道:“看人。”
“……我能不知道你看人吗?关了关了,回来再说。”裴楷手疾眼快关闭通讯。
正子还是戴眼镜舒服点,突然一摘感觉哪里好奇怪。如此想着边去洗漱间。
崔正子看着影像关闭,团拢聚成一个小点消匿于手腕间,垂下手,视线移向前方床上躺着的人。密密麻麻的黑线渐渐从萧疏桐子身上脱离。
萧疏桐子平躺紧闭双眼,呼吸微弱到不可计,此时黑线一游走,就像空气猛的入喉导致呛到,咳嗽声最初是一声两声,渐变成一连串……
崔正子递过水,入喉,才解了一些,递还给他,笑了笑,道:“可能太困了,说好靠一下睡着了。”
些许歉意,又很快掩下去。他们是兄弟,借住一晚也没什么,以前也非没有过。
“没事,我给你请好假了。副会长也叫了。”崔正子道。
沉着的模样显得可信。
“嗯。我先过去看看子云的招生怎么样了?”萧疏桐子应,全是信任。起身向宿舍门外走去。
学院宿舍一人一间制,配置一应俱全。
“好。”崔正子在门后应道,人已看不见。
崔正子的异能——吞噬。
裴楷来到主楼入口,还剩两分钟。略拥挤,多是女生。收了收脚步,等待半分有余,审视四周,还有零星几个人。
在前头。一人已经上了两个台阶。两人错落在裴楷左手侧一前一后快要迈上阶。转弯隔墙根处几步外,有个长发的女生。
裴楷想等等再走,念头刚起,突然一道人影从那长发姑娘与墙之间窜过,如过无人之境。
眉头微抬中裴楷想:
他行,我也行!
不在等候,迅速拐入,要沿墙走。长发姑娘就要拐弯踏上台阶,千钧一发之刻。
裴楷咚的一声贴墙被夹住。
与隐形的楼梯斜线平行。
震撼从台阶上辗转过传达给了瘦如闪电的“罪魁祸首”。模糊不清的惊。
她怎么这么瘦?!这么瘦怎么夹住我的!
那些人早已在裴楷夹住之时跑的不见人影。
那人面不改色,给了个淡如水的眼神,移开两步就走。铃声响起,裴楷却深陷进了自我怀疑。
在四处无人,只有摄像头下,裴楷不由自主隔着衣服细细,反复,不能接受的点了点自己痕迹明显的腹肌,恍惚迷离。
还在啊,那为什么前一个人过去了,他过不去?
究竟是墙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裴楷的眉头开始紧锁。
到底是什么超标了?
我的颜值吗?
还是我这大高个?
究竟是因为什么?
孔稚的“诅咒”吗?
无理取闹的心理拷问终结于裴楷再伸手戳了下自己的腹肌。
夹紧了眉头,他想:可能是因为肉。
这时,一个十分严峻的现实问题也摆在了面前:
铃响了,上课了,他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