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车流熙来攘往,禧温泉里里外外灯火通明。
十六层某个雅致的单间里,雾气缭绕,馨香扑鼻。放眼望去,玛瑙石砌成的心形池子里,两个丰腴白嫩的女人隐约可见。她们分别靠着池子的左右心室处闭目养神。
“那天上网看到你被绑架的照片,我那心啊,都提到了嗓子眼。”说着,叶梓静忽然睁开眼睛游到习宝的身边,脖子上那个树叶形状的玉坠,跟着她一起左右摇摆,“你这两年的经历太传奇了,有时候想想,都能拍电影了。”
“别说你,有时候就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都说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放心吧,我的福气以后一定如那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习宝听了莞尔一笑。
“跟你说正经的呢!”叶梓静白了她一眼。
“我也没开玩笑啊。”习宝一摊手。
“习宝,那个郑世昌真的适合你吗?和他在一起以来,你的生活似乎就没安生过。”叶梓静扶额,又看着她,神情异常专注。
“放心,我很好。这辈子,除了他,我谁都不会再爱。”习宝心中一动,到底是发小,否则谁会这样对你推心置腹呢?她笑了笑,单手搭上叶梓静的肩膀。
“爱爱爱,为了爱你受的罪还少吗?我就怕你受伤害。”叶梓静颇为担忧地,“郑世昌在香港很复杂,仇家也不少,我怕……”
“别怕,我都不怕,你怕啥?哈哈!”习宝一拍叶梓静肩膀,一副豪气云天的模样。
“又来了!”叶梓静扶额。
“这个,你还戴着?”习宝忽然正色。
叶梓静低眉看去,习宝手上的拿着的正是她颈上戴着的翠绿色叶状玉坠。
“嗯。她待我如亲姐妹,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叶梓静拿过玉坠,忘情地抚摸着。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她抚摸着的是件稀世珍宝。
“她离开我们也快二十年了吧?”习宝一声叹息。
“她走的时候才十岁,才十岁啊……”叶梓静眼里隐约有泪,“那时候,你也不过八岁。”
“是呀。那时候我才去孤儿院三年,而你们两个已经一起生活了五年。”
“嗯。她和我们不同。我们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她却一直念念不忘她的姐姐,和那个,父亲,直到死……”叶梓静的眼泪已然落下,“她一直认为她父亲不是故意不救她的,只是当时水流太急。”
“算了,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习宝叹息,上前为叶梓静拂去泪水,“当时他们父女三人是偷渡,她父亲和姐姐也未必全身而退。或许,他们已经在天堂团聚了。”
“那样倒好了。”叶梓静冷笑,“她刚来的那天发着高烧,嘴里不停喊着,‘爸爸,不要推我,不要推我’。她的父亲和姐姐就是侩子手。她姐姐当时已经十四岁,什么不懂?居然无动于衷。”
“梓静,别这样。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伤心。否则又怎么会瞒着我们?”
“她不是想瞒着我们,她是给自己编了一个童话,幻想有一天他们一家团聚。”叶梓静声音再度哽咽,拿起那枚玉坠,“她临死前把这个交给我,是想有一天我能把这个交给他们,她姐姐也有一个这样的坠子。”
“所以,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改了?”习宝吃惊的看着她,之前她一直不明白叶梓静为什么突然间连名带姓都改了。
“嗯。我想帮她圆了这个梦。她父亲名字最后一个字是梓,她姐姐最后一个字是静。”叶梓静面上梨花带雨,嘴上却挂着笑意,“反正我本来的名字也是院长取的,叫什么还不是一样?况且,我们真的很有缘分,院长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俩是手拉着手,可是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难道我也是被家人带着偷渡?”
虽然叶梓静面上笑着,但习宝能感受到那浓烈却又冷若寒冰的哀伤。她们,都是没有名字的人。叶小云虽然早夭,却有自己的姓氏和过去。她和叶梓静,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我们明天去看看她吧。”
“好。”
习宝和叶梓静头靠在一起,无声地流着眼泪。
另一边,项云天怒气冲冲出来之后又陷入迷茫了,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生气了。他苦笑了一下,却又不想回去,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左手插着裤袋,右手将衣服随意搭在肩上。雪白修身、纯手工剪裁的衬衫,使他在夜色中看起来是那么显眼,又是那般撩人。时不时,就有年轻姑娘一步三回头地看过去,偶有胆子大的还往他的怀里塞电话号码。
当然,这些小插曲根本不能引起项云天一丝一毫的兴趣,更不可能阻挡他的脚步。
他就那样走着,漫无边际地走着。偶尔抬起头,看几眼闪烁的霓虹,它们虽然五光十色,光艳诱人,可是,全不如夜明珠来的纯净,淡然,高贵。
有那么一瞬间,项云天竟生出倘恍迷离的错觉来。这前生今世,爱恨种种,都是真实的吗?抑或只不过海市蜃楼,他朝梦醒,人去楼空。那时,他枕边的寂寞该如何驱散?那时,曾经的抵死缠绵又如何追赶?
忽然间,项云天又异常地烦躁。
别讶异,纵然他再无所不能又怎样?再呼风唤雨又如何?也不过是缈缈众尘之一。自然也会有苦恼,自然也会有烦躁。
他突然停住脚步,盯着道路右侧的某处。犹豫片刻,他向右侧拐去,那里是全市最有名的酒吧——醉?一夜。
是啊,多久没醉过了?
郑世昌是三年前。
项云天呢?项云天成名后,就没醉过。
然而,刚走进醉?一夜,项云天就萌生悔意。那震耳欲聋的音乐令他更加烦躁。他刚要转身,却被一个蛇形而来的女子拉住,“哟,这不是郑先生吗?这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喝两杯吧,我请。”
项云天眉头一皱,眯眼望去,原来是楚南。她的装扮和白日里截然不同,浓妆艳抹,野味十足。神情里,隐着飘飘袅袅的挑逗。
似乎,化了浓妆,就能遮挡住心底那浓稠的悲哀。但她眼底的落寞,在项云天的眼里仍是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