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风还是像往常一样的淡，天边的白云还是像往常一样的懒散。
秦歌在课堂上教着书，叫他们念书认字……并且在长达数月的锻造之下他已经完全熟练这个、并且习惯了这样的一个过程。
这样缓慢且安静的过程。
秦歌甚至能清晰地记得，孩子们读的什么，那是明朝的一篇文章，笔调慵懒，风格平淡，读起来哀而不伤，大家都不懂就问秦歌，“这书中所讲的究竟是什么啊？就是写的老房子的故事么？《项脊轩志》？”
秦歌也不懂，但是还得回答，便喃喃道：“或许是讲的他和老房子的故事吧……也可能是一篇人物传记吧……”
“先生咋还能不确定呢？”一个调皮的顽童揶揄道。
秦歌一笑，说道：“先生教你们识字，领你们进门，怎么感悟、你能感悟出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干预不了。”秦歌看着窗外的一棵老槐树出了神，那次大火烧掉了学堂在它身上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伤，只要你往院中一瞧，便会发现它半边被烧得焦糊的躯干。
“那先生所讲的儒道圣贤文化，究竟想传递什么呢？”一个素有学绩的学生站起来发问，相比起前一位他的态度算得上十分诚恳了，“毕竟在我们仙缘世界之内，实力为尊，善念与柔弱往往不值一提……也不堪一击。”
提到这个问题，大多数孩子都像他投来了疑问的目光，他们中大多数都还没到修炼的年纪，但是有的准备充分的现在已经开始为之后的仙道打基础了……这便是仙道，没有一刻放松的余地……所以对于秦歌所传授的所谓圣贤之道，他们很是疑惑……这玩意有用么？
秦歌看着他们，一改往常懒散的目光，而是精神矍铄的对他们说：“不管今日的你们在何种程度……你们终将走上属于自己的仙途，但是仙途遥远……最重要的是什么？”
有的孩子跃跃欲试，但是往往抢不过那些最爱出风头的踊跃者们……只见一个矮个子站起来，面色潮红，他声音十分激动，“妈妈跟我说，仙道一途，尤重天赋！所以，天赋最重要！”
他说完，惊起一片嘈杂，大多数都是赞同的……唯有一两个有意见相左。
秦歌等了很久，那个瘦弱的女孩才支支吾吾的站起来说出她的看法，“我……我以为，仙道一途更在于道心……毕竟仙途遥远，心志不坚者，往往，走不到最后……”
她说完，学堂内一片哄然，除了少数的沉默……其他大多数都是嗤之以鼻，甚至有放声大笑者……那笑声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秦歌叫起了一位争锋相对的女孩，问她：“你为什么笑的这么肆意啊？”
女孩说道：“那是因为，我以为，仙道一途除了天赋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机缘……你先干，遇见一个贵人、或是好的门派，你就完全可以被带飞……被带上一个更高的、更远的层次！”
她说罢，底下犹如山呼，显然生的娇美的她，人气旺盛。
又是一片争议过后，秦歌得出了结论，除了少数几个认为道心最重要之外……其他的大多认为天赋，乃至机缘……
秦歌默然很久。
孩子们跟着秦歌学习书经知识，身上已经染了一些书生气了……比起最开始接触的时候，现在的他们更懂得尊重人……所以见秦歌沉默，他们也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想了很久，秦歌开口道，“恕先生无能，暂且解答不了诸位的疑惑，但是凡事都有个相对……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你心底认为什么重要那什么就是重要的……但切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这是仙道本源……”
“我传授诸位经纶知识虽然不能帮助你们冲锋陷阵，但是可以让你们清净内心，守住初心……以便仙道一途走的更叫的顺畅。”
孩子们深以为是的点头，然后便是一两个时辰的静修，到了下午时分，天气一改往常的炎热，太阳褪去了眉目，接憧而来的是漫天的乌云、以及让人难以安生的闷热，往常走几步路如沐清风，今天再去走几步可以热死个人。
所以秦歌挑了个凳子往槐树下一放，手中摇着蒲扇，生活也还算勉强……闭上眼开始享受这还算勉强的时光。
一段文字化作了梦魇缠绕在秦歌的心间，久久不去，那是项脊轩志的尾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再想起往日所读的圣贤文章，秦歌一时之间，猝然泪下……原来我还真是个渣滓啊……如果，我的那个她没有遭逢不测的话，是不是孩子都可以叫我爸爸了？
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问先生怎么了。
秦歌说，没事，迷了风沙。
那是课堂上发言、回答道心最重要的小姑娘……说实话，从私人的角度，秦歌更认同她的观点，机缘、天赋只能帮你迈出第一步、或者少数几步，更漫长更遥远的路还得靠一颗坚毅的心……
小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在旁边的青石头上坐下了，与秦歌一起看着那边草地上打闹的孩子们。
一蓝一红的两道身影正在跑动，蓝衣服那个俊美少年、眼中犹如星辰，红衣服的是一个貌美、文静的女孩子。
此时男孩抢了人家的发带正在前面欢快的奔跑，女孩娇羞惹人怜爱、抓着裙踞追赶的身影不禁让人大生怜悯……心里直叫道，啧啧啧，这个男孩子真是的，还不跑快点，四不四玩不起？
“子羽！快还我！”
“哦嚯嚯的，来追我啊，追到了就还给你！”
“别跑！”
“喔嚯嚯！红色的发带，我的最爱！”
女孩闻言跑的愈羞了。
那边草坪上的孩子们大多都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欢快的玩着游戏……
他们或许也没想到，这一天会在他们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们平日里懒散成性的先生也会在这一天在他们心中种下属于他的伟岸形象……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们有的人都成为仙帝了，再见到秦歌还会恭谨的作揖，俯首称一句：“先生。”
天空开始闪烁着银色的电弧，每一道都带着撕裂天地的威力，照亮大地的疮疤；而雷声开始在云层上面轰鸣，每一声都像是午夜梦回时的鬼叫，每一声都叫人得一惊悚……
秦歌看着天色，便拾起小板凳，收了蒲扇，对孩子们喊道：“快要下雨了，回学堂避避雨。”
有的孩子听话便跑进了学堂，开始在学堂内玩耍，而有的……就是那么调皮……啥？要下雨？
“啊喔！下雨咯！要下雨咯！”
“小虎快跟我一起奔跑！要下雨咯！”
“哦嚯嚯！下雨咯！下雨咯！”
说着说着，雨就真下来了，大家都聚在学堂的门口、窗口看着门外大雨兴风、大风作浪……偏偏还有几个熊孩子在外边跑来跑去，虽然秦歌心中觉得这没什么，小的时候，有的时候心血来潮就喜欢出个风头、或者寻个稀奇什么的……但是作为先生，为了他们不着凉，他就必须得喊他们回来。
“小虎！快回来！”秦歌喊道。
但是风太大了，雨又很急，所以他们几个仍然是在那边欢快的跑着……或许是听到了，或许是真没听到……
秦歌无奈，只能再喊着……一个人的声音毕竟有限，慢慢的同学们也加入了进来，大家一起喊着：“小虎！快回来！”
“嘭！”一声炸响，一个惊雷带着闪电直掠而下，天色愈黑，雨幕愈重了。
秦歌不知怎么的，心底中隐隐升起了一抹担心，而且这担心俞渐浓郁……这是他对危险感知的本能。
所以伙同孩子们，他们叫的更大声了：“小虎！快回来！”
那小虎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动作僵硬，随即口吐血沫，接着就直愣愣的倒了下去……一个黑色的身影带雨而来，她手上持着铁鞭，身后带着千军万马……那是一群黑色的狼族军队。
十分可怕。
刚才不知他们使了什么幻术，竟让秦歌一瞬间失明了，这会再看去发现四个孩子全部淹没在了大雨之中，而他们的铁蹄踩着孩子们的尸体，一步一步向这边靠近。
孩子们的血还在地上翻涌，她面上带着邪恶的笑容，手中挥舞着铁鞭，每一步都走的妖娆生莲……只是此时的秦歌全没了其他的心思，一双眼眸怒瞪着她，额上青筋暴露，心中不解……这恶毒女人，为何要拿孩子下手？
但是她不解释，他也不接受解释……学堂内的孩子们此刻无不是瑟瑟发抖，看着门外那批犹如恶魔的人，心中害怕极了。
秦歌转身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说道：“别怕。”
再度面向狼族军队的时候，秦歌面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没有了喜怒哀乐，有的只是一双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玩味的神采。
那女人再瞧他时，一愣，但也察觉不出是哪儿不对……所以她走的步伐很是嚣张，甚至没有一丝丝防备……
待得她靠近了，走进了学堂屋檐底下，也不看众人，而是自顾自的拍打着身上的雨水……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将身材裹得饱满汹涌，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所以，她坚信没有人能在她的风骚下无动于衷——
只要那家伙还是个男人。
“刺！”黑色断剑猝然砍下，她人头便落了地，鼓爆的眼睛透露出她的不相信……而凹凸有致的身体此时血水从脖颈处喷涌而出，在学堂的墙上、门上染出了一片鲜红。
秦歌也笑了，笑的有些冷，也有些邪魅……而他身后的孩子们此时发出了阵阵尖叫，有的闭上了眼睛在瑟瑟发抖，没有一天会像这样刺激着他们的内心。
那边的狼族军队首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呼道：“杀！鸡犬不留！”
雷声愈重，大雨还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