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旁的秦雨钟也发现了状况,他急忙上前拉起金得寿,金得寿左下腹赫然有一条十五寸长的大口子,鲜血直往外淌。而凶器正是金得钱尸体腹部露出的半截,足有五寸长的铁钉。
与此同时,王字赋急令仵作上前检查,事发突然,众人惊魂未定,一时竟也无人阻拦。仵作生死场面见多了,倒还算镇静,念及还有女眷在场,便只掀开一半衣服,露出腹部。
这腹部形状怪异,凹凸不平,然而除去划伤金得寿的铁钉所致破口外,再无外伤。划开后所见腹腔内竟无一处脏器完好,断碎的脏器和瘀血一同杂乱地凝结成了团块状,黏腻、腥臭、令人作呕。将血块剥离,可见腹内总共有七根约十二寸长的不到半寸粗的铁钉,便是这些铁钉将金得财的脏器搅地七零八碎。
金得寿也正因压在尸体上,才致使铁钉自腹内穿出。幸好只是划伤,伤口并不算很深,若是直扎进去,怕又是一桩命案。
王字赋虽然震惊,但还能保持思考,这金得财腹部再无外伤,铁钉也不可能是他自己吞下的。只可能是凶手将其杀死后,从嘴部或是后庭插入,放入其腹中。
王字赋命令仵作划开颈部检查可有外伤,然而死者的食管中填满了凝结的血块,与食管粘连难以分离,但从食管的外部看,并无明显伤痕。
王字赋再令仵作检查私部,石璨与金夫人早就回身避开,此行虽不甚妥,但仵作推脱不得只能照做。结果该处也无损伤。
王字赋眉头紧锁,这腹腔内再无其它异物,若是只用铁钉插入不可能没有损伤。难道这铁钉真是直接出现在金得财腹中的?世上果真有此怪力乱神之事?
白日将尽,王字赋也只好先行退堂,择日再审。
就在金石两家相互搀扶、宽慰着走出大堂时,王字赋又突然发话了:“今日之事,实在本官意料之外。本官乍到此地,风土人情还不甚了解,不如今日本官就到你金家做客。当然,是以本官的个人名义……”
金家这下更乱了,临时请来的婆子、厨子忙里忙外的擦拭桌椅、准备晚餐。——这金家虽说是本县首富,但因只有五口人,加之二少爷金得福又不在家中,所以平时所用仆人不过七八。
在厨房,刘二麻正在指挥新来的厨子做饭。
负责伺候金得寿的仆人李茵带着两个人,抬着一头已被开膛破肚的鹿进来。刘二麻赶紧上前拦住:“这不是金得寿养的花鹿吗?这是怎么了?”
“我也纳闷呢,这鹿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主家出丧事,咱也没时间帮着喂。这不是才得空去看看,谁知就死了……我跟你说,那场面真是惨,肠子肚子全都没了!我看是又后园子篱笆墙那,窜进的野狗咬的。照理说,是该问问金三少爷如何处置,但他这不是昏过去,还没醒嘛。反正之前死的那些兔子,三少爷也都是派我送到你这儿,扒皮做袄……我听说有些财主就好吃这口,说鹿肉滋养。”李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指挥着两人往屋里抬鹿。
刘二麻没辙,只能任他去:“那些野狗以前不是只咬小活物吗?这下怎么连鹿都敢下嘴了?我可告诉你,到时候三少爷问起来,你可别往我身上推……”
“这狗也总有馋嘴、想换口味的时候呗。要我看这园子就不该建成篱笆墙……成了,您老放心吧,出事我担着。”说罢,李茵便带着二人走了
桌子上整整摆了有三十二道菜,但金家可没人有心情享用这些食物。金老爷双手撑在大腿上,不时发出一声叹息。金夫人低头搅着手帕,轻声抽泣。王璨站在身旁,紧抿着嘴唇,用左手颤颤巍巍的给金氏夫妇布菜。
只有王字赋还津津有味的吃饭喝酒。
这些菜虽不是很精致,但还算是香、味兼具,仅有一盘烤肉,肉质干硬、发柴,实在差强人意。
王字赋不禁打趣道:“都怪本官唐突到访,让贵府厨子菜谱都没备好便开火烧饭。不然如何连这鹿肉也不认得?”
“鹿肉?”金老爷一愣,开口说道,“我家人向来没有吃鹿肉的习惯,倒是老三养了一头花鹿,怕是又被野狗咬了吧。”
王字赋脸色瞬间有些僵硬,被狗吃过的鹿肉,竟还端到本官面前,难道是想说本官吃狗食吗!王字赋虽心中如此想,但却不好因此事再责怪金家——毕竟下午的闹事才刚平息,案件的破获还需金家配合,此时还是稍加忍耐为妙。
“金老家庭可还和睦啊?”王字赋放下筷子,状似无意的开口。
金老爷犹犹豫豫地说:“县太爷您也看见了,我那三儿子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现在还腿脚不利索,就是个残废。我这大儿子……”说到此处金老爷突然哽住,眼眶有些湿润。“我还有个二儿子,心思不纯正,早在三年前就被我赶出家门了……”
“说详细点。”王字赋慢条斯理地打开纸扇,悠哉说道。
“我家老三七岁那年,跟着他大哥学爬树掏鸟窝。他大哥经验足,没踩着那条已经被虫蛀死的树枝,老三却不知道,他踩断了树枝摔下来,右腿当时就折了,左腿骨裂。那时候家里也没什么钱,没给请到好郎中。只给右腿正了骨打了夹板,可怜孩子一直哭喊,我和她娘却都以为他是右腿受伤疼痛所致。等发现时,左腿的骨头已经拗歪定型了……听说也不是不能治,不过得把腿打折重接。我和她娘都不想让他再这受苦,于是就这样一直拖着没治。至于老二……哎,真是孽障!”金老爷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咬紧牙关,犹豫半晌才继续说:“他居然妄想他大哥的女人,要不是老三发现的及时,他们还不定会干出什么事!”
金夫人闻此,立即附上金老爷的手,用眼神向他示意不远处还站着石俞。金老爷见此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捶胸顿足,连连叹气。
这一切都落入王字赋的眼中,他轻摇着纸扇说:“既如此,本官还是亲自去趟金得财卧房为妙。”
要说这金得财的卧房并不算大,只有两丈见方,屋内也无甚陈设。由于衙役封房,这屋内的血腥气味还未完全散去。饶是王字赋做了准备,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难怪之前报信的衙役会如此惊慌——这屋内床、地、门,包括墙壁,都或多或少沾有血迹,且有明显拖拽、抓挠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金得财因腹中铁钉所刺,边吐血,边四处爬走求生所致。先且不论一个重伤之人是否能爬行如此之远,就说这卧室门上并无挂锁,金得财想要推门出去轻而易举,但照现场来看他倒像是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