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二扛着铺盖卷儿,一路打听来到了铝业公司。那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他在民工聚集的沟下面见到了一个“二包”的工头儿,商定了相关的事宜,把被子放在一个土窑里展开,他脱了鞋就要睡觉。这时,他发现两只鞋的脚后根儿已经透了两个核桃一样大的洞,两个脚拇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露在了鞋的外面。他刚刚躺在地上,肚子就叫唤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才想到,从早上到现在,自己滴水未进,那饥渴之意就像千万只蝗虫在撕咬着他的肌体。
小时候的晚上,娘经常对苏老二说:“床是一盘磨,躺上都不饿”,躺在“床”上的苏老二这时试图用娘的这句话安慰自己,但一点效果也没有,他变换了几个姿势,难耐的饥渴一点也没有因为他变换姿势有半点的减弱,他手伸进裤子布袋儿里,摸到了那仅有的一张纸币,他知道那是两毛钱。
他实在支持不下去了,翻身起来走出窑门,他抬头看见那高高的窑顶上有灯光,似乎还有稀饭的香味,他身不由己地寻着原来的路朝那灯光走去。
到了灯光处,他看见那是一个卖酱面条的地摊儿,有几家做生意的人就露天在地上支起一个个蜂窝儿煤火,上面放着一口大锅,每个锅里冒着热气,那稀饭的香味就是从那热气里散发出来的。
可能是因为夜深了,地摊儿上没有几个人吃饭,几个摊儿主狼一样的眼光在瞅着周围是否有人过来。
苏老二手里捏着那两毛钱,他很想去买一碗酱面条喝下去,但他真的不舍得布袋儿里的那张纸币。正在这时,离他最近的那个女人对他说:“来吧,来吧,香喷喷的酱面条儿,两毛钱一碗儿,快来吧,快来吧,都要收摊了······”。
听到两毛钱一碗儿,苏老二走上前,他决定先打发了今儿黑了再说,那包工头承当他,打工的钱两天一结算的。
那女人见他走了过来,连忙上前给他递了一个凳子,苏老二真的信球,他还没有坐下,就把手中的那两毛钱递了过去,那女人连忙收起来。
他就那样站在那蜂窝儿煤火的前面,三口两口就把一碗酱面条吞进了肚子里。
他正要走,那女人上前拦住他:“唉,你把饭钱交了再走”。
苏老二还以为那女人忘了,抹着嘴上的面汁说:“我已经给你了”。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那些摊儿主们“呼啦”都围了上来。
“掏了吧,掏了吧,不就两毛钱······”?
“你这孩子咋不讲道理呢?掏了吧,我们都等着收摊儿嘞····”。
“掏吧,不掏我们可是要喊工商局了”,听口音,苏老二知道这个人是同乡,堰县人。
······
苏老二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进了“土匪窝儿”了。
········
这时,从后面走过来一个穿制服的人,他拨开那几个摊儿主,走到苏老二面前。
“叫‘工商局’说说,你的钱不掏中不中?”一个摊儿主马上说到。
那“工商局”不由分说对着苏老二:“快掏!快掏!都等着下班嘞”。
遇到这阵势,要是真有两毛钱,苏老二会掏出来了事的,但是·······。
“掏了吧,你不掏就要按《条例》罚你的款了”,说着,那“工商局”就要去拉苏老二的胳膊。
门里薛老喜,
门外工商局。
走投已无路,
何处觅道理?
一时间,新仇旧恨一下子涌上苏老二的心头。人活到这般天地,还有何尊严可讲?还有什么“清规戒律”需要顾忌?他热血喷涌,手掌上肌暴突,五个手指紧紧地攒在一起,他把那碗浆面条儿所发出的能量都聚集在那一个拳头上,他的心里高喊着:
“大地呀,我爱你!你爱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