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解地得进屋来,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康素贞,又看见那两根从大梁上垂下的两根晃悠着的麻绳,还没来得及看康大功那黑丧着的脸,她便一头载倒在康素贞躺着的砖地上。
…………
妈妈模糊着双眼在康素贞的身上摸来摸去,不时被那粘糊糊的伤痕戳心着。
“妈……,可疼可疼,妈妈……”,康素贞只说了一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你们都作孽呀……”,妈妈哭了,哭的那样的伤心。
妈妈整理一下康素贞的衣衫,看了看依然坐在大圈椅子上的康大功,她像一只要吃人的狮子质问他:“你值过吗?这闺女不是你亲生的”?
“你给我闭嘴,你敢当这个家?”康大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我不当家,你当家,你把他们都喊回来当着我的面,把这闺女打死”!妈妈“呼”的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
“我不当家,看你们一堆儿咋过”!康大功又说。
“你甭老想着离开你我都过不成,今儿给你说清楚,不要谁都中,这闺女我不要不中”!妈妈又对门外:“你们都死绝了,你们都死进木头了,再最后央你们这一回,把俺闺女抬她屋里去”,吆喝完,妈妈真的大哭了。
“妈”,康素贞弱弱地拉了拉妈妈的衣襟:“我会走”,她试图站起来,但身子就是不听使唤,这时,那两男两女都已站在康家母女的身边,康素贞依然拉着妈妈的衣襟,紧紧的,似乎害怕妈妈再走,似乎害怕别人再驾起她的膀子把她驾到那两根绳子的下面。
“妈妈……”,她乞求一样唤着。
妈妈也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抱起康素贞就走了出去。
把康素贞放到床上,这时,康素贞才嘤嘤哭出声来:“妈,我知道,事难着嘞------”,康素贞停了一下,又断断续续的说:“妈,苏老二···老二,可好可好--------”。
“妈,你啥也甭说了,你们都想着你们给我创造了荣华和富贵,有人在乎,说真的,我不在乎,我敢说我一辈子都不在乎那东西,你疼我,我连你的心,但多半也是为了让我继续享福。说清楚一点,我不是不需要,是因为有比那使我更在乎的东西,我会不知道苏老二一家就那一床铺盖?但那一床铺盖下盖着三颗人心呀,妈妈······”!
妈妈好像是受感染了,她抱着康素贞在仔细地听着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带着血泪的话。
“妈····,妈妈,我不傻呀,我可可怜他爹他娘,今儿说明白吧,今黑了这一顿挨,值了!我决定了,我这一辈子也许就是为了要伺候他爹他娘而生的,我不会要你们一分钱,也不会要你们一根柴火把儿……”
“贞贞,你……”,妈妈要阻止康素贞的话语。
“妈,你存存,他那两个老人少出力了?咋就过不上来呢?”
片刻的沉默,妈妈拦着贞贞也泣不成声。
“妈,我也大了,不能没良心,你们把我养大也不容易,用着我的时候你们言一声”。
“贞贞,你这是咋了?这是啥意思?”,妈妈连忙抚摸康素贞的额头,她怀疑她的贞贞是得了病发烧,糊涂了。
“妈,妈妈····,世上的事咱娘俩就说不清,会上学的没有学上,偏偏我这不会上学的有学上,这个学我不上了,现在都兴打工了,你再养我几天啊,我出去打工去,保险能养活自己·····”。
“贞贞呀,咱俩过,咱俩过啊,那可是难着嘞呀!以后……”,妈妈泣不成声。
“妈”,康素贞这时坚强了许多,黑暗中她又一次躺在妈妈的怀里,她的眼睛蔑视着房顶的那根木梁依然不紧不慢地说:“妈,我知道离开你肯定是要做大难的,但我相信苏老二会待我好,他那没成色儿的爹和娘也会待我好的------”。
“妈,我们保证不连累你们,百年以后你们养老送终也有我的份,妈,求你们了……,求你们放过我····”,康素贞泣不成声,她一点也说不下去了。
妈妈一阵子的沉默,她知道贞贞口中的“你们”是谁。
康素贞又说:“妈,我给你说的话就咱娘俩知道都中了,求你了”!
妈妈知道康素贞求她的是什么,她又紧紧的抱了抱康素贞,母女俩就用这样的方式互相传递着自己的感情,康素贞已经知道妈妈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妈,真的说不清楚,我觉得我欠苏老二太多了,一辈子我都还不完·····”。
小屋里一片的沉寂。
“妈,我有预感”,康素贞又对妈妈说。
“啥?啥预感?”妈妈迫不及待地问。
·······
“我将是这世上最享福的人”!
妈妈现在才知道,她的贞贞竟是一个这样细腻的人。
“妈,我笑了,你信不信?”
妈妈伸手抹去康素贞那满满两眼窝子的泪水。
“妈,说定了,今晚这顿挨打就是我和苏老二的结婚仪式了,你看,谁不都用连累……”。
“贞贞……”,芬芳捂住她的嘴,一句话也不让她说了。
妈妈知道她的闺女是说到做到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