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察出薛家兄弟背着我和苏老二是不耐烦的,他们可想抬康素贞。
薛二喜故意东倒西歪的晃荡我,不过我也不怕他,因为人背人是需要配合的,他越晃荡我,我越不配合,先是把身子软下来,后又把头仰起来,一会他可气喘了,康淑珍的妈妈又在一边监督着他,就是使死他那“老舅子”,他也不敢说什么。
后来我也常偷乐,薛二喜那刻也在受着阶级压迫吧,不然他才不情愿背我嘞。
到公社卫生院,康素贞安排在6号,在那排房子的最里边,可能需要安静吧,我和苏老二安排在2号。
大概两个钟头以后,医生告诉钟婶儿:“这孩子脑震荡,可能会昏迷一阵子”。
一晚上,2号门前都人来人来人往的,都是朝6号去的。
天将明,那医生又到6号查房,芬芳问:“那俩孩子咋样了”?
“那个苏老二脑震荡,得看恢复情况,若好,会昏迷几天,若不好就难说了”,那医生漫不经心地说。
“啊”,芬芳随着那医生走出病房来到2号,她对钟婶儿说:“她婶,耐心看,甭想钱的事,有队里嘞···”,她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出去。
实然6号里传出一阵刺破房顶的呼叫声:“救命啊,救命啊,俺家宝贝疙瘩可是把几天的药都吞下去了,都昏过去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你还叫你妈活不叫了……”,是6号里芬芳的声音。
一个医院里的医生都潮水般的朝6号涌去,康素贞仰面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从她的嘴角里流出两道白色的液体,医生们都呆呆地围在床边安慰芬芳,让他停止哭闹把实际情况说出来,芬芳一点也听不进去,他一个劲儿地哭着喊着:“谁知道俺闺女想的啥呀?老天爷呀……”。
公社卫生院本来不大,那个时候整个医院都能听见芬芳凄惨的哭声。
其实,康素贞一直都清醒着,她的心里一直在想着苏老二的伤情,她听那医生说苏老二因脑震荡可能有不测时,就趁芬芳去安慰钟婶儿的工夫,一下子把几天的药都吞了下去,待芬芳回来,由于药物反应就成了那个样子。
多少年来,我总想这问题,那时康素贞的意识里不完全是什么男女的情感,占主要成分的是她的善良。
“俺闺女可是把几天的药都吞下去了呀,快死了呀,快来人呀·····”,芬芳在不停的哭喊着。
康素贞挣扎着,她的头垂在了床沿下,一下子披头散发起来,她把地上吐的一踏糊涂。
“你确定她就是把这几天的药都吞下了”?一个医生问芬芳。
“是,就是,保险是,我出去的时候那药还放在床头好好的,回来一包儿都没有了,你看看那包药的纸就知道了·····”,芬芳语无论次地说。
“为啥”?医生又问。
“我不知道”,芬芳懵懵的,但当她把这四个字说出口时马上又停下来,那表情好像是她一下子猛然地悟出了为啥。
“那得抓紧时间洗洗胃”,医生又说。
很快,人们就拿来简单的器械开始为康素贞洗胃,但康素贞死活不配合,她紧咬牙关,任凭那几个医生百般的折腾和规劝,芬芳像一个勤快的老母鸡,她瞌头作揖,对天,对地,对人祷告:“快叫俺闺女听话吧,俺可是个好闺女啊……”。
从外面人的议论声中,我知道了所发生的一切,我伸伸腰肢,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事,心想着还是一走了事,但看看邻床上躺着的苏老二还处在昏迷状态,我还是留下来为好。
钟婶儿木偶似地坐在苏老二的床头,一会摸摸他的头,一会摸摸他的肚子,无论怎样苏老二都那样“坚强”的一动也不动。
“贞贞咋样”?苏老二突然问道。
这时,苏老二睁开了眼睛,眼光还是那样纯洁、锐利。
钟婶儿一惊,不由自主地站起走了出去。她径直到6号,看见眼前的一切,她自言自语地说:“二问贞贞咋样呢”。
“啥呀”?芬芳不解,便吃惊地问她。
钟婶儿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时,康素贞立刻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将洗胃的液体吞到肚子里。
······
又是一天的喧嚣,到6号的人依然骆驿不绝,天快黑的时候总算安静了下来。
我决定要回去了,临走,我对苏老二说:“贞贞有交待,以后谁问这事都说是她要坐你的车”。
苏老二眨了眨眼儿没说什么,我知道他己经牢牢地记住了我的话。
看见6号已亮起了灯,我还是走了过去,哪怕不进去打招呼,就是在门缝里看一眼康素贞也不负共患难一场。
“你真不要脸呀,一指甲掐不出水儿你成啥精嘞?”是芬芳的声音。
我透过门缝,看见芬芳站在康素贞的床头,康素贞仰面躺在床上依然端庄秀丽的样子,面对妈妈的话她似乎不解,似乎设有听见,那饱满的面容在灯光的映照下,就像一朵静静开放的夏花。
“你惹祸还少,你偷我的药,你偷我的油,你当我不知道?”听着芬芳的数落,这时康素贞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