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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君子之腹

过去都是土井,人工挖的。机井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才有的,苏家屯第一口机井是1973年。

冬天机井里的水要冬灌小麦。看着那“突突突”往外冒着的机井水,我便认识了“自来水”。我常想,正是因为有了自来水才造成了这个世界上一连串极大的浪费,过去人们洗一件衣裳只用一桶水,甚至大部分衣裳都是拿到河里面去洗的,自从有了自来水人们洗衣裳都不朝河里去了,都在水龙头的下面洗衣裳,洗一件衣裳都用十桶水了;过去人们刷一个碗只用半碗水或者一碗水,自从有了自来水人们刷一个碗甚至都用十碗水甚至更多。地下水就在那几年急剧下降了,大多数的河流都干涸了,人们便无休止地打深井,土井在这个世上便消失了,辘轳也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关于水就这样恶性循环着,不说因此派生出的诸多弊端,单从水这一方面讲,世上很多的地方都产生了水的饥荒。

若不提高人的思想觉悟,单纯地提高人的享福指数,一味地发展科技,这个人类势必都要受到自己创造的高科惩罚的。

那天我和苏老二在机井旁顽皮,八寸的水管“哗哗”的向水池里倾水,那水清的、猛的、大的让我俩倒吸了一口口凉气。

开始我们只是在水池周围转,一会儿苏老二就踩在那八寸管子上,他劲儿踩一下,那水头儿便扬高一次。后来他便作骑马状坐在水管上晃来晃去,看着那水头在不断改变方向,我俩大有驾驭事物的快感。

“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康大功站在身后,我俩就象老鼠见了猫连忙往一边躲,他可能是不想再让别人这样骑拉水管了,就搬起水管挪位置,谁知他一搬,那橡胶水管的头儿抬了起来,那井水一下子照着苏老二的身子冲去,他的身子一下子湿了个透。

康大功那样做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公家的财产,再者小孩子水边耍也不合适,但印象非常清楚非常清楚,康大功连一点歉意都没有,甚至连看一眼苏老二都没有看,他是知道水冲在了苏老二身上的。

我和苏老二赶紧离开,他一步一个脚印,我们一直走到二道桥的一个土窑内。

“脱了吧咱俩拧拧”,我说。

“就在身上拧吧,老冷”。

整个棉裤的前面都湿透了,但屁股后头没湿,若脱了拧,后面也会湿的。

那时我们都穿大档棉裤,档可大可大,腰也可宽可宽,穿上这种棉裤在腰上掩个折,系上一根裤腰带儿可舒服可舒服,就是不好看,以至于改革开放以后这么几十年,我认定西方的什么都没有中国的好,只有西裤儿比中国的大档裤子好看。

苏老二把他的裤腰带儿解开,我们两个一块拧起来,地上拧出了一大片的水,再拧真的拧不出水了,他说“中了,拧不出来了,暖暖都会干的”。

出得窑门天都快黑了,我俩还要去羊圈喂羊。

那时队里有一群羊,每一家也可以买一只放在集体的羊群里,下了崽是自己的,可以出售,这也是当时的副业。怕自家的羊一天下来吃不饱,天天下午群羊回来时人们都会拿上自家的食物再去喂一次。

我和苏老二每天下午都结伴去喂羊的,有时也会碰见康素贞,她是一个花绵羊,个子不大可温顺可温顺,可好看可好看,印象中那花绵羊总和她一个神儿。那时我都知道康素贞不是为了让它下崽或剪羊毛卖钱,而是充分地显示着她的善良和她对大自然的待见。

那天我俩去的晚了点,开开窑门把自己的羊从羊群里找了出来。

完了我催他:“走呗”。

“你认识不认识他的羊”?他问我,我知道这里的“他”是指的康大功。

“我可认识”我说。

我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转过身把窑门朝里顶上,进得羊区我一眼就看见康家那小绵羊乖乖地卧在地上,两只善良晶莹的眼睛望着我俩,好象在乞求又好象在解释着什么。

苏老二上去就是两脚,那小绵羊“咩咩”的叫唤两声没有动弹,我也上去“咚咚咚”三脚,那绵羊还是没动弹。我抬头看苏老二,发现他眼里充满着仇恨,我没劝阻,他又上前照着那小绵羊的身上“咚咚”跺了两脚,那羊依然没动。

第二天傍晚又去喂羊:“棉裤还湿不湿了”?我问。

“湿”。

我不用问他为什么不换棉裤,因为那时候谁都没有第二身儿棉衣裳的。

“冷吗”?我又问他。

“冷,俺娘说赵城会撕布给我做棉裤嘞,到年下都暖干了,大年初一儿再换”。

我没再问什么话,心照不宣都又来劲儿了,到羊圈里还顶住门,非拿他那小绵羊出气都不中!

推开窑门,眼前的场景让我俩惊呆了,康素贞端了一盆面条放在地上,那盆的旁边站着两个羊在悠闲和善地喝面条,就象一个母亲在喂一个双胞胎的婴儿那样温馨,一只是康素贞那小绵羊,一只是苏老二那瘦山羊,那绵羊的表情酷似姐姐,那山羊酷似弟弟。

两只羊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一下我俩,然后又低下头去。

康素贞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对苏老二说:“叫你再喂一年,你这山羊都成飞机飞上天了”。

黑暗中我是涌泪了,世界上竟有如此侠义的好女子!人世间竟有如此懂事的,替人恕罪的“小绵羊”。

若康大功对苏老二浑身湿透不屑一顾是不人性的话,那么很多很多的时候,我都会为康素贞送上这么一句话:“同流而不合污,出淤泥而不染”。

出了羊圈窑,我和苏老二看着康素贞掂着她那洋瓷盆消失在薄暮中。那一时刻,不知道为什么,我俩的脚步都很沉重。

走了一段路程,我俩便上到了沟顶,到了村边的南大路上,这段路程是苏家屯的人们去南坡种地的要道路口,春天里,康二功领着林业队的人在路两边各种上了两行小白杨。那时,在一片夕阳的红霞映照下,一棵棵亭亭玉立,就像一个个纯真的少女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摇曳着,又好像是在和善的向我俩招手。

当我俩走到那一排小白杨的跟前,都不约而同的站住了脚,苏老二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他上前把距离最近的两颗小白杨连根拔起放在地上,然后一只脚踩在上面,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响,眨眼的功夫,那两颗小树便拦腰截断了,见他顺手又从地上把那两棵小白杨拾起来,一个转身便把它扔到了“黑眼儿”沟的沟底。见状,我也学着苏老二的样子,把两棵可怜的小白杨扔了下去。

不用多想,当时我俩的心理是高度吻合的,既然这苏家屯的一切都是你康大功的,那么,这路边的小树也是你的,既然是你的,你能叫我的棉裤湿透,我就不叫你的这棵小树活下去。

在那滴水如冰的冬天,可以想象苏老二穿着那条沉重潮湿的棉裤,是怎样的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的。

又是一个星期天到来了,我们几个小孩子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南大路上顽皮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便回村子里赶,就要进村的时候,苏老二可能又想到了湿棉裤的事,他上前一把拉住一棵小树苗,一使劲儿,那棵树苗便拦腰截断了。使我没有想到的是,二骡子也上前拉住一棵,一使劲儿,那棵树苗也拦腰截断了。

以后的几十年里,我一直都在想着,那个时候二骡子肯定是把苏老二的举动当做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挑战自己的手劲儿了。

这时,我也走上前,把一棵小白杨握在手里,正要使劲儿,突然从墙后走出坷垃来,他两手端着枪,一声喝斥:“候嘞”,我立刻松开了手。

“走,大队去”!坷垃说的大队,就是苏家祠堂。

苏老二自知理亏,当时吓得脸都白了,二骡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坷垃把手里的枪摇晃了几下,然后又用枪口指了指前面的道路,是让我们上路的意思。

坷垃和薛老喜是康大功的两根拐棍,村里人都私下说他俩是康大功的两条狗。因此,他俩也时常在利益分配和巴结讨好康大功的言行上产生矛盾,互不服气,往往都是薛老喜战胜坷垃。这回,坷垃逮住了二骡子崴树了,那自然是不会放过他这一马的,当然,二骡子也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和苏老二就乖乖地上路了。

“你也去”!坷垃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就用枪比划着命令我。

“我咋了”?我反问他。

“你也崴树了,搞破坏了”,坷垃在上纲上线。

“我哪里搞破坏了”?

“你就是搞破坏了,前几天那四颗小树苗都是你们崴折的,你去不去”?坷垃调转了一下枪口,我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朝着我,吓得我哆嗦了一下,真的害怕那枪口里射出子弹来。

我一肚子的委屈,跟在二骡子和苏老二的身后,被坷垃用枪押着往苏家祠堂里走去。

前几天崴树的事,肯定是坷垃诈人的,除了苏老二和我,那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行为。

走了一段路,我心里越来越不平衡了。这回明明我没有崴折小白杨,我只是用手拉了拉,怎能和他俩一样的罪过呢?

我是知道事情的结果的。当时,坷垃就有权利把我们圈到苏家祠堂那个“小黑屋”里,“小黑屋”是当时“牢房”的代名词,他一定会在外面反手把门锁上,一直等到大人去求他放人,那有多丢人呀。

想到这里,在一个墙角处,我紧走了几步赶到二骡子和苏老二的前头。一转过那个墙角,我兔子一样撒开两腿往前跑去,身后的坷垃发现我要逃跑了,他在后面吆喝:“你跑,你跑,你再跑我可开枪了······”。

结果,坷垃也没有开枪,我一口气跑到“西场”围墙后面的“黑眼儿”沟边藏了起来。我当时不敢回家,心里总是害怕坷垃会撵到家里,去清算前几天崴树那账。

二骡子和苏老二肯定是害怕坷垃在后面开枪,很顺利的被他带到了大队,果然被圈在那间“小黑屋”里,他反锁了屋门,端着他那根枪回家去了,他心里一阵的得意。一来,康大功就要表扬他了;二来,看薛老喜怎样下台;三来,苏家的人肯定一会儿都该到他的家里说好话了。

那间“小黑屋”是苏家祠堂的一个厢房,那时的木窗都很小,屋门一关,里面黑的大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滋味。

二骡子站在屋子的中间,他知道,一会儿他爸他妈都该来放他出去了,他心里一点也不害怕,他不时地看看苏老二,看一看,笑一笑。

苏老二自然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刚才坷垃都说了,这是“搞破坏”,若是让康大功知道了,他要是不依不饶,最轻也得弄到学校里面去,学校至少也是要开个全校批判会的。

这个时候,苏老二简直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小黑屋”的屋门是原装的两扇木门。若是人在里面上栓的时候,那两扇门便合得严丝合缝的;若是在外面锁门,是要依靠门板上的一段铁链似的门扣的,那样做,自然两扇门是合不严实的,里外一拉一推,中间总是露出一条缝。

苏老二知道,一会的功夫,爹娘一定会到处寻找他的,坷垃那鳖儿子孩子,肯定会给爹娘很多的脸色看。他转动了几下眼珠子,向前敲了敲那个木窗,窗子发出了钢铁一样的声音,他知道从那窗子里跳出去是妄想。门是被坷垃反锁上了,那里也是逃不出去的,但他还是上前拉了拉其中的一扇门。立刻,外面的一缕光线透了进来,他发现那里有一条门缝。

苏老二先把一条腿从那门缝里伸了出去,然后他又使劲儿地吸着肚子,竟然,他的肚子和脊梁紧挤着那两扇木门也到了门外边,这时,他又在门里边抽出了另外一条腿,这样,两扇门里只剩下他的脑袋了。

苏老二无论怎样的用力,脑袋就是过不了那个门缝,这时,他看见了二骡子来到了门前,并且用他的两只手使劲儿地往外推他的脑袋,把他的脑袋摁在门板的棱角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二骡子,你不敢这样使劲儿,都快给我疼死了,你先松开,叫我转转圈儿”,苏老二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他要转动一下脑袋的角度,试试看看能不能让自己的脑袋也出来。

苏老二又说:“二骡子,你可不敢再推了啊,再推,那门要是夹住我的脖子,可是要夹死我的”。

苏老二说完,把自己的脑袋又扭动了几下,他的脑袋终于从那门缝里挤了出来。

“苏老二,你可不敢走啊,帮帮忙,叫我也出去”,二骡子见苏老二出去了,他一边乞求着,一边把他的一条腿先迈了出来。

二骡子比苏老二胖一些,无论如何他那肚子从那门缝里也挤不出来。

“老二,你吃劲儿推门儿,可不敢松手啊,一松手都把我夹死了,你吃点劲儿,再吃点劲儿······”。

“门要是弄坏咋弄”?苏老二问二骡子。

“我保证!弄坏了有俺爸嘞,不叫你赔一分钱”,二骡子说。

苏老二听到这话,就使劲儿的往里边推那两扇门,他一边推门,一边日瓜二骡子:“你都不会吸肚子?使劲儿,再使点劲儿吸肚子就能出来了······”。

二骡子的肚子终于从门缝里挤出来了,但脑袋无论怎样转换角度,就是从那门缝里抽不出来。

二骡子的脑袋是比苏老二的脑袋大了一号儿的,这个时候,他俩都已经清楚地意识到,门缝中间的那个脑袋是不可能从那个门缝里挤出来的。

这时,二骡子已经没有多少劲儿了,他已经难以站立了,突然,他嚎啕着哭了起来。

苏老二见他大声地哭了起来,他知道这哭声一定会惊动祠堂外面的人,更有可能惊动康大功和坷垃,若是他俩来了,那不是又被圈进去了吗?

想到这里,苏老二惊慌失措地松开那两扇门上的巴掌,他对二骡子说:“我可是要跑嘞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光棍儿不吃眼前亏。

“苏老二,你可不敢走啊,你不敢走啊,要是给我夹死了咋弄呢”?二骡子的脑袋在屋里面,身子在屋外面,他的四肢在拼命地弹蹭着向苏老二乞求。

当他觉得苏老二真的要离开了,就又乞求:“苏老二,你先回俺家叫叫俺爸,叫他快点来救我啊”。

从某种意义上讲,二骡子是同意苏老二离开了,他撒开两条腿朝外面跑去,不偏不倚,一下子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他抬头一看,见是薛老喜和嫩粉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看见此情此景,薛老喜和嫩粉都吓懵了,他俩连忙走上前用力推着那两扇门,充其量的让那两扇门中间的缝隙宽一些,再宽一些:“孩子,你还进去吧,你还进去吧·····”。见爸爸,妈妈来了,二骡子不哭了,他又艰难地挤了进去。

薛老喜和嫩粉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多问,他俩都知道这是坷垃作的怪。

“照东,你等着啊······”,薛老喜一边安慰着“小黑屋”里面的二骡子,一边朝另一个屋子里走去。立刻,他掂着一个铁锤走了出来,到那屋的门前:“我日你娘想起来的,你这死坷垃,你妈那个巴子,看老爷不把你的脑袋砸了······”,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骂着,一边抡起铁锤用劲儿的朝那铁锁砸去,三下五去二,那铁锁和门扣都被砸的稀巴烂。

二骡子出来了,薛老喜上前扯着他的胳膊,他们没有回家,而是朝着坷垃家的方向气冲冲地走去······。

我谷堆在“西场”围墙后的“黑眼儿”沟边不敢动,生怕坷垃掂着枪寻我过来,再把我带到祠堂里的那个“小黑屋”里。正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我的名字,立刻,我便知道那是爸爸和妈妈的声音,我连忙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爸爸看见了我,立刻问道:“栓儿,晌午过了,你还不回家,你是到这沟边儿弄啥嘞”?

一听爸爸这句话,我心里的委屈好像增加了十倍,立刻大声的哭起来。

“孩子,你是咋了?哭啥嘞”?妈妈连忙走上来,一边擦着我的眼泪一边问我。

我哭着说着,把我没有崴树,坷垃硬是用枪逼着我,把我往“小黑屋”里带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爸爸早已忍耐不住了,我还没有止住哭,他就上前扯着我的胳膊:“坷垃,我日你祖奶八辈子想起来的,你真是作死嘞呀······”。

爸爸和妈妈一边骂着坷垃,一边拉着我也朝坷垃家里冲去。

在农村,用枪照着人是个大“忌讳”,就更不要说要开枪了。当时,爸爸的思想感情是相当复杂的,他一定是怀着对苏家屯康大功家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霸道有着强烈的不满而无处发泄,不敢发泄。爸爸不敢动康家的一根毫毛,但对坷垃这样的人,这种狗仗人势的一贯做法,爸爸是敢于出手的。

我们很快来到坷垃的大门前,爸爸一手拉着我的胳膊,一手撑在腰间,朝着他的大门:“坷垃,你妈了个巴子,你出来,日你娘想起来的,你这杂种羔儿,你有种拿上枪出来照照老子试试······”。

爸爸破口大骂了好一阵子。坷垃这时走了出来,他大概在家里也做了尖锐的思想斗争,他是强打着精神出来的,但他没有带枪,她和爸爸一照头,他反问:“我出来了,你能咋着我?你孩子搞破坏不叫管?”

爸爸立刻恼怒了:“你放你娘那屁,你看见俺孩子搞破坏了?咱去那地儿看看,你得给我说说,那棵树是俺孩子崴折的,咱俩现在都去······”,爸爸说着就要上前去拽扯坷垃。

这时,坷垃家女人,孩子,还有儿媳妇都走了出来,他们一起朝着爸爸示威。他的女人怒吼着:“你孩子没有崴树,是俺挡住了他,要是不挡,他一定也会把那树崴折的,咋了?俺是公安员儿,俺有这个权利”。

妈妈一听这话,她是拿着大帽子压人,立刻走到了那女人的面前,逼着那个女人的脸,问道:“啥**公安员儿?啥鸭子公安员儿?我说你是一条狗,尿泡尿照照你们那球样儿,今天这事儿不倒底,走,咱去现场看看······”,那女人立刻目瞪口呆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待坷垃反应过来,正要反击什么,这时,薛老喜拉着二骡子走过来了,他上前把妈妈往后面拉了一下,他用他的食指指着坷垃的鼻子尖儿:“坷垃,孩子都是吃屎的孩子,你也吃屎了?你们一家都吃屎了?你们一家都是吃屎长大的?我日你娘,你妈那个巴子,我跟你说清楚,俺照东没事儿了算拉倒,要是被吓着了,你信不信?我把你一家的脑袋都割了·····”。

在农村,这就叫“吵架”。这种行为,若是再往前发展一步,双方动了手,那便叫“打架”。这种现象,在当时的农村,尽管起因不同,隔个三天五天便会发生一起。

记得有一年,老孙头儿家的一只老母鸡晚上归巢的时候没有回家,孙家的女人寻了好多天都没有结果。从此,她也就死了寻那鸡的心。

大概两个多月后,孙家女人从薛老喜的大门前过,看见一只酷似自家的那只老母鸡就在薛家家的大门里边散步。她看得真切,那就是自家的那只老母鸡,已经两岁多了,是前几年她家的那只老老母鸡“暖”出来的鸡仔,是她从小把它拉扯大的,那只老母鸡的一举一动,一眼一神,甚至鸡子嘴里面的牙,它都能够认得出来。

孙家的女人不假思索地走进薛老喜的大门,他大声地问道:“俺家的老母鸡咋跑到你家了?我可是要逮走的啊”,说着,就要上前去逮那鸡子。

嫩粉应声从屋里走了出来,见那女人如此的举动,上前就撕拽住她的衣裳:“你翻天了,俺家的鸡子咋会是你的,你给我滚出去”。

孙家的女人很干脆,说:“俺家的鸡子我还不认得?你是欠死鬼脱生的?肯定是你家那老公把俺家的老母鸡引到你家了,你把它圈起来了”。

一听这话,嫩粉恼羞成怒:“你放屁!你才是见人家鸡子就圈起来的那种人,你给我滚出去”,嫩粉说着就把孙家女人推出了大门。

······

两个女人站在街上,就像两只“叨架”的鸡子一样,扯开破嗓子,大喉咙开始“吵架”了。

“大家都来看啊,老嫩粉真是欠死鬼脱生的,她家老公鸡把俺家老母鸡引到她家,她可把俺家的老母鸡圈起来了,都两个多月了,我都认出来了他还不承认······”,孙家的女人大有“得理不让人”的意思,在大街上可吆喝开了。

嫩粉当然也不示弱,孙家女人的话音刚落,她也大声地吆喝:“你放屁不臭,你家母鸡是俺家老公鸡引来的?那你咋不叫俺家的男人把你引来住到俺家里呢?你恶心人!你再敢歪嘴子说一句话,我给你的嘴撕岔”。

两人就如此这般地争来争去,一会儿都面红耳赤了。

立刻,小街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听着两个女人语无伦次的骂人声,就好像是在欣赏着他们独有的“交响音乐会”。

“给,给,给,你撕撕我的嘴你试试?你撕撕我的嘴你试试”?孙家的女人撅着嘴朝嫩粉近了近。

“你那嘴老臭,你那嘴跟你那屁股眼儿一样肮脏······”,嫩粉一边说着,一面往后面退去。

见嫩粉不配合,孙家的女人扭头儿来到大街中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对嫩粉说:“老嫩粉,你要是不做亏心事,你也跪在这地上,咱俩‘明明誓’,你敢不敢?”

嫩粉愣了一下,他无奈地上前,“扑通”一声和孙家女人并排跪在地下。

“老天爷,俺家老母鸡丢了两个多月了,谁要是把俺那老母鸡圈到他家,叫‘老龙爷’抓他啊,老龙爷,你可显显灵啊······”,孙家的女人磕一个头,然后朝老天爷说一句咒语。

“老天爷,谁要歪嘴子说话,叫他舔个毛孩儿没有屁股眼儿啊······”,嫩粉见状,也磕一个头,然后朝老天爷说一句咒语。

·······

那个时候,康大功迈着方步走了过来,他朝两个女人瞪了两眼:“说的那都是啥话?回去吧,明天前晌叫坷垃把你俩的事儿说说······”。

第二天前晌,坷垃早早地站在街头,他招呼嫩粉把那只老母鸡抱过来,又招呼孙家的女人来到现场,然后对他俩说:“你俩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康队长说了,叫我断案嘞。现在,我把这只鸡子放到地上,你们都不要叫,也不要动它,它自己走到谁家就是谁家的”。

那时,孙家就住在街头的沟下,薛家就住在街头,两家的直线距离也就四五百米。

坷垃从嫩粉的怀里接过那只老母鸡,郑重地放在地上,可能是因为圈的太久了的缘故,那只老母鸡转动了几下脑袋,跟着已经迈步往家里走的嫩粉回到了薛家。

·····

隔了好几年,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子在一起谈论猪、鸡子、兔子等,都没有狗通人性,不会认“亲”的时候,二骡子说:“想叫鸡子通人性,想叫鸡子跟着人走,你喂它青麦苗,然后只要在人的鞋面上,裤腿上揉几把青麦苗,那鸡子就会乖乖地跟你走······”。

······

每当村子里有人“吵架”的时候,一千口人的苏家屯,不到五分钟,全村的男女老少立刻都会“倾巢出动”围上来看热闹,那种境况,堪比“改革开放”后村子里演一场大戏而引起的轰动。

每当这个时候,康大功也总是最先捕捉到这一信息的人。每每这时,他便把大门掩上,支起自己耳朵仔细地听,仔细地判断着外面“战争”双方的胜败,直到外面“战争”双方都声嘶力竭了,都“粮尽弹绝”了,都把怨恨积的满满的了,他才威严的踱到现场,把双方的人“瞪”开。

在农村,这叫“拉架”或“劝架”。

然后,康大功净享因“战争”而双方形成的向心力,以抬高他在苏家屯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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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潇印象中第一次见到陆峪,是在H市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上,他对自己说:“很荣幸能够见到你。”言潇惊,这可是影帝啊,比自己咖位还高的影帝,怎么突然给自己打招呼呢?慌乱中,言潇回了句:“荧幕上不是经常可以见的吗,虽然我存在感确实很低。”某影帝笑了笑,说到:“不一样,现在的你才是看的见摸得着的。”言潇礼貌微笑,心中腹诽: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居然第一次见面就调戏我这个大龄女青年。事实证明,言潇的想法有一半是对的,陆峪确实对言潇有那意思,但却是一直都有,从未变过。而陆峪学得是很好的,毕竟——天王,影帝,学霸,都是那个名叫陆峪的小弟弟。后来,某个学好的男青年,打着被言潇拆穿的旗号,整天围在言潇身边转,美其名曰——追妻。某影后:你追一次,我拒绝一次,你追两次,我拒绝两次……谁会想要个弟弟啊!弟弟:不就是三岁吗,那都不是事儿,爱情不分年龄段,对潇潇的喜欢,天地可鉴,日月为证。姐姐:你确定的话,这个协议签一签,咱们去领证!于是,言潇带着小红本成功住到陆峪家中,看着满房间都是陆峪的追星历程,连孩童时期都没放过,有点想离婚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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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于我来说是陌生的,懵懵懂懂看着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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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小就习惯了失去的可怕,失去妈妈、失去声音、失去爸爸的爱……一夜之间她由一个清洁工变成总裁身边的红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悦,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她不愿呢……爱,往往就是刹那间的感觉,如果在对的时候捉住了,那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