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芝兰进了凤驾,沈倾城拉马转了个头,轻踢三叉骨,马儿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沈倾城在莞清耳边道:“正如你所见,前有流寇,太后却密而不发。你回去告诉皇后和惠婕妤,让她两闹出些许动静来,好惊得朝臣注意。最好演一出戏来,我让你带来几支箭,你可记得……”
莞清频频点头,眼神从一开始的恐慌到惊讶,再到沉稳认真。
而后,沈倾城从怀里掏出匕首,划开掌心,在莞清消失在指缝中的惊呼声下,鲜血染红了令牌。
她说:“莞清,你的良娣兴许死了。她初次出了乔将军的铜墙铁壁,见到了流寇的心狠手辣,也受了伤。她负伤将令牌送到你手里,嘱咐你千万让她死得其所,复又去了。”接着,她将缰绳和令牌放到她手里,翻身下马。
莞清转头,直直望着沈倾城,好像要将她烙在眼底。后者一身蓝色劲装,双手背在身后,正抬头看她。
太阳已渐渐西斜,黄色的阳光撒在她身上,让莞清云里梦里的,好似看一个陌生人。
初见时,她端着架子,对下人软硬兼施。后来相处过程中,发现她是完全没架子的人。不过问任何人的过往,不盘问任何人的衷心,就只是一昧宠着下人,也让宝慈殿上下模糊了尊卑有别一词。
她不过,光明磊落,不爱活在明争暗斗里罢了。
可后宫,容不下这样的人。
莞清神色复杂,眼泪几欲落下。忙转回来,目视前方。一口贝齿咬了咬下唇,然后一扬缰绳,喊道:“驾!”
目送莞清离去,沈倾城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骑马的将军。
沈倾城还未到太后凤驾时,就遥遥看见的人,乔建兴。
乔建兴下马和沈倾城退到了队伍外,在众人耳目无法抵及的路旁。
“我……”
“臣,”乔建兴撩袍跪下,背仍挺得笔直,他道:“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起来吧。”
又是血溶于水,沈倾城鼻酸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乔建兴铠甲加身,神采飞扬,与那狱中的囚犯,天差地别。
“我……”
“臣……”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缄默。
沈倾城脑中有无数假设,互相缠绕、纠结。寻思少顷,还是沈倾城先发问:“皇上心中早知有此刺杀?”
乔建兴阴郁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回道:“皇上英名,早有所准备。臣等只需将太后以及身后的朝臣、娘娘们与銮驾隔开,流寇宵小自不会惊到后头来。”
“将军不需要前去查看?”
“回娘娘,钟大人已安排妥当了。”
钟大人?谁?
沈倾城脑子又打了一结,想着大概是御林军统领。
复又审视乔建兴一眼,“也是皇上让您在此拦着我?”
乔建兴神色微微一变,一瞬间又恢复正常。他对于眼前这位“娘娘”,心是复杂的。一方面作为他的父亲、长辈,他希望她能幸福。可作为臣子,明知她要逃,他却不能坐视不理。
可如何理?
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乔建兴入狱,是他想破脑子也不知究竟何罪之有。作为统领京城十万护卫、保护京畿安全的将军,他正直不阿、日夜勤勉,凡事亲力亲为,不敢丝毫疏忽。这些年来,京城安防固若金汤。
然后,一道圣旨就定了他的谋反叛国之罪。
作为武将,他不善言辞,百口莫辩。
在狱中等来他守护多年的皇上,皇上却只絮絮叨叨地倾诉自己的辛苦。
皇上软弱,国何以刚强?
他怒不可遏,便不顾君臣有别,僭越斥责了他几句。他甚至未能告诉皇上,他身上背负的事,皇上就此离去,不再过问自己突如其来的罪名。临行前,就只问了他一句:“将军,你守的,到底是什么?”
再后来,同僚兵部连尚书来过一趟,乔建兴急急将因入狱而拖下的工作交代与他,告诉他如何排兵布防。谁知连尚书意不在此,乔建兴也就不愿与他多交谈,
再后来,他在狱中,无人提审。
不解,失望,绝望。
最后,他等来了她。
十年前,他不得已送走的女儿,乔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