缟袂可胜寒 摇万树梅花 摇佳人独立 璇沙能御敌 摇弥天灵雨 摇妙女双飞
三人为想观赏雪景,由洞侧危崖之下缓步走来。见积雪已厚尺许,雪仍未住,当地山势灵秀,再吃积雪一铺,到处琼堆瑶砌,玉树银花,照眼生缬,观之不尽,一时心喜,无相神光也忘撤去。谢璎低语道:“你们看此地又是一番美景。前闻林绿华姊妹最爱梅花,姑射仙之得名,也由于此。这里乃她七姊妹啸邀游赏之地,就说梅花未到开时,怎连成荫的绿叶也见不到一片?”李洪道:“莫是被雪盖没了吧?”话未说完,忽闻一股幽香随着雪风吹来,沁人鼻端,二女忙即示意噤声。刚转过崖角,猛瞥见崖腰上突出一根虬枝,上缀红梅三五,正在凌寒吐艳,自竞芳华,忙赶过去一看。原来崖上有一斜坡,近壁一株丈许高的梅树正向前斜伸出来,铁干盘虬,迎风飞舞,上面约有百十朵梅花。因为树大,看去稀落落的,有的枝上尚还挂着几片残叶。积雪难支,似坠不坠。叶旁花萼两三,嫣红欲吐。二女原极爱梅,觉着此中消息大有天趣,正在流连观赏,不舍遽去。忽见李洪跑来笑呼道:“二姊快看!那旁梅花多着呢。”二女闻声回顾,问在何处。李洪道:“我无心中往前走了几步,就在前面坡下。你们的朋友也在那里,还不快去!”
三人边说边走,已经看见前面崖势凹下,现出一片平崖。雪势已止。崖上一幢楼台精舍,前面大片梅花林,树头满缀繁花,香光如海,望若云霞。林前一株大梅花树下,站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玉立亭亭。人本美秀,再吃四外白雪红梅、琼楼飞瀑一陪衬,宛如缟衣仙人离自广殿瑶宫;又似小李将军云山画图中,添了一个仙女。武当七女中,二女只见过五人。方欲现身上前通问,忽听少女娇叱道:“何人大胆,窥视仙山?急速现形出见,不怕死么?”语声未住,把手一扬,立有一道青光飞起。同时二女也已现身走近。白衣少女一见来人,略一注视,立即转怒为喜。因看不出来人所在,飞剑并未随人下落,似有愧色,连忙收回,赶迎上来,笑唤道:“来者是小寒山谢家二位姊姊么?肉眼无知,只当外人,幸勿见怪。”二女同道:“姊姊贵姓芳名?石、林诸位姊姊可在仙山?”少女答道:“小妹司青璜,去年才蒙恩师收录,不在武当七女之列。二位姊姊却是心仪已久,今得相见,真乃幸事。这位道友尚望引见。”随向三人礼拜。三人答礼。谢琳道:“此是我小世弟李洪,妙一真人齐世伯九生爱子。偶因暇日,来此拜望七位令师姊,不料又得一位良友,真乃快事。”司青璜道:“诸位师姊多半有事远出,只林绿华师姊现在入定。我因见积雪,闲中无聊,偶然游戏,把林师姊的催花灵符暗中取了一道,照她所传,如法施为。此地梅花多半为女仙姜雪君所赠,均是洞庭山中灵木,各有一点气候。林师姊又极珍爱,常用灵泉滋润,故此花开容易。本心想等林师姊出来,同赏香雪,博她一笑,不料三位道友光降,倒真成贻笑大方了。”三人自是谦谢。青璜道:“嘉客远来,只顾说话,还未及请进叙谈呢。”遂请三人入内。
刚刚坐定,林绿华便已走来,见面大喜,互相礼叙。绿华道:“愚姊妹如今奉命轮流下山,修积外功,众同门姊妹在山时少。今日石玉珠师妹本已回山,又被卧眉峰孙毓桐姊姊约往鼎湖峰采药,见面没有说几句话,便匆匆走去。我因家师近方闭关,须人留守,未得同行。却值天降大雪,小师妹故弄狡狯,知我最爱梅花,行法催开,三位嘉宾又从天外飞来。古人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今乃兼之,梅花有知,当亦欣喜。只惜诸姊妹未得迎待,辜负此清赏罢了。”说时,青璜已将主人自酿香雪饮,连同山中特种葡萄、苹果、梨、枣、松仁、首乌之类,杂以松菌、笋脯等素肴,用碧玉盘端来奉客。绿华笑道:“薄酒野蔌,愧无兼味款待嘉宾,惟此果品数事。虽是常物,尚系愚姊妹由各名产地移植而来,此间地脉尚属膏腴,复经灵泉浇灌,味颇甘芳,有异常产。若比凝碧仙府仙果灵实,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了。”三人随意取尝,果然玉肪流膏,芳腾齿颊,隽美非常。那酒倒在玉杯之中,湛然深碧,芳馨袭人,尤为色香味三绝,比起峨眉仙酿另具胜场,俱都赞不绝口。
谢琳道:“林姊姊冰肌玉骨,美绝天人,仿佛梅花化身,同此冷艳。吐属容止,更那么温文娴雅。与你相对,就有一点俗气,也被你的容光所化了。”绿华道:“二姊几时学来这一套客气话?莫非玉珠妹子不在,我便见外不成?”青璜见二人谦词相对,笑道:“我这人口直心快,常说同门师姊妹中绿华姊姊最美。久闻谢家二位姊姊天真美貌,并世所稀,常想还有比我绿华姊姊更美的么?今日一见,果然珠辉玉映,仪态万方,青女素娥,未必胜之。你二人瑜亮并生,我绿华姊姊也不遑多让。可是绿华姊姊孤芳自赏,哪似二位姊姊琼树双生,琪花并秀,看得人眼花缭乱,直恨不能永为臣仆才快心呢。”李洪道:“你们尽转文,放着好酒好东西不吃,说这些文话干什么?”谢璎道:“洪弟毕竟年幼,连主人说在一起。初次登门,也太不客气了。”谢琳笑道:“此时此景最宜清谈,谁似你这等俗气,只会吃呢!”绿华前在峨眉见过李洪,知他九世修为,法力甚高,忙笑答道:“我们修道之人,原无须乎客套。本来是我说话酸气,小师妹再一随声附和,无怪乎李道友齿冷。”谢琳道:“姊姊才说不客气,为何对洪弟道友相称?若不见外,和我们一样称呼如何?”林、司二女谦谢不肯。谢璎道:“洪弟童心未尽,你要客气,他便不能久留了。”绿华本意结纳,又听出三人此来,不似略谈即去口吻,随即应诺。随问是否便道相访,还是另有别事?谢琳说了来意。林、司二女一听,三人似愿小住,愈发高兴,再四挽留。三人便应了。
当地乃是一座玉石所建的两层楼舍,楼外便是大片花林。宾主五人凭栏赏梅,对雪小饮,笑语甚欢。李洪见主人对他格外殷勤,也自高兴,忘了拘束。三人因半边老尼闭关入定,不能进谒,只托绿华日后致意。雪住以后,天气渐趋晴朗,遥望夕阳已落西山,大半轮红日浮在地平线上,射出万道光芒,把左近山石林木都映成了红色。谢璎道:“今方九月,天并不冷,这场快雪,恐怕留不住哩。”司青璜道:“此间地暖,本来难得遇到这等大雪,就下也难留。适才略施小技,留此快雪,以伴梅花,并留姊姊、洪弟同赏寒芳。你看此崖以外积雪不都化了么?”三人斜倚玉栏,先未留意,闻言四顾,尺许厚的积雪已经化去十之八九,只剩薄薄一层,浮在地上。雪后飞瀑,越发雄快,玉溅珠喷,水烟溟濛,斜阳映照上去,缤纷五色,顿成奇观。
正观赏间,忽见遥天云影中,有两道金碧光线闪了两闪,细如游丝,一霎即逝,也分不出邪正家数。李洪回问众人见未,绿华眉头一皱道:“此与妖邪不同。名姓详情,我不深知,不值一谈。”正说之间,又是一道青光如长虹飞渡,朝那金碧光线追去,晃眼落向左侧乱山之中,相去也只五七百里,三人看出青光之中邪气隐隐。谢琳便问故。绿华道:“本山虽不许左道妖人驻足,但在五百里外,向不过问。这道青光尚是初见,我们还是饮酒赏花吧。”李洪回顾,见青璜忿容初敛,绿华辞色也颇可疑,好似有话不说神气,料有缘故,便留了心。
一会儿,东山月上,清光大来,照得楼外花林香光浮泛,仙景无殊,对月开槽,佳趣无穷。彼此又那么情投意合,直谈到斗转参横,翠羽啁啾,东方有了明意。三人知道,武当诸女在山时均有常课,力请自便,主人方始引客去往楼后云房中安置。三人也想用功,略为商谈,便同在房中玉榻上入定。因连日不曾用功,这一坐,直到次日下午方始先后起身。李洪先起,见主人不在房中,信步走往前楼。见晴雪梅花愈发繁艳,想往花下踏雪。刚刚飞落,忽见青璜急匆匆跑来,说道:“好弟弟,快帮她一帮,绿华姊姊出了事了。”李洪知道绿华道力颇高,半边老尼好胜护犊,向不许人欺她门下,何人大胆,敢捋虎须?忙问:“现在何处?”青璜急道:“就是昨日青光下落之处。林师姊不许我去,更不许对人说起。本来不想出口,无如她此时还未回来,令人放心不下。此事不宜人多,最好快去快回。事前连谢家姊姊也无使知,问时我自会代你应答,请快去吧。”李洪喜事,住在当地本非所愿。只觉绿华人好,匆匆也未深思,便即起身,破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