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随催起身。刘泉道:“妖人已恨我入骨,指地约斗,妖洞中必有埋伏,决不就此甘于逃遁。村中俱是凡人,我们只能胜不能败。适才妖人行径只是来此残杀,所幸虚实未知,复仇心切,以为我既有备,设伏相待,村人必都藏我阵下,意欲以此起始,分途隐身乱杀村人。如非隐身法被我破去,或是入阵以前分途伤人,即便我们怎么善于迎御,也是不免伤亡。妖人怨毒已深,有无别的同党尚不可知。此行决操胜算,妖人立意与我一拼,不必忙此一时。乐得乘他回洞喘息,先事严防,由我将阵法展开,召集全村人等藏伏在内,由两位师弟主持阵法,我和一位师弟明日午前同去除他。一则有备无患;二则明午阳盛阴衰,所炼生魂比较力弱,白日除他也较容易,乐得从容。”
三人自惟刘泉之命是从,随即入室,令萧清、郝潜夫传知村人,连夜移集离峰三四里以内各人家中暂住,四里以外一人不留。赵、魏二人仍在空中巡视。令传迅速,又有仙法相助,不消个把时辰,全都移居停妥。赵、刘二人重将阵法展布,因有前警,又加了一些妙用。事完,留下一人轮值守望,各回萧逸屋内。
瑶仙、萧玉已是面如土色,惊魂乍定。听说妖徒伤亡殆尽,只林瑞一人受伤逃走,明日刘、赵诸人便去扫荡妖窟,永绝后患,好生欣慰。瑶仙本是美质,自从出走,饱经忧危险难之余,先听沈腾谈起正邪各派修为行径和许多有名人物,已经起了出世之心。只恨身在困中,死活都难,朝不保夕,怎还敢作修真向道之想。脱险以来,经俞允中示意提醒,再加目睹许多灵异之迹,不由勾起旧念,向道之心愈发坚韧了。萧清已为刘泉等备下居室,谈了一阵,刘泉便令众人各自安歇,自和俞允中、魏青回房习静。瑶仙夫妻终是胆怯,借口随侍仙师,坚欲同往。俞允中见二人胆小可怜,笑道:“我们居室就在对门,咫尺之间,外有阵法埋伏包围,敌人万难侵入。这里也有防护,保无他虞。你夫妻受难三年,方得与自家骨肉团聚,天已深夜,我们又无须人随侍,还是你们自家人稍微叙阔,早点安眠,明日静候佳音吧。”二人被允中说破,只得含悔遵命。
刘泉暗中留心,见萧清根骨远胜今日所见诸人,天性尤其特厚,自己一到,便见他言行恭谨,满面俱是欣羡之色。因见允中随和,易于进言,就这半日夜工夫,已经乘便求说了三次。意思恨不能当时拜师,明日事完,立即随行。萧逸原命他和郝潜夫陪侍仙客,按说正好乘这无人之际,再次求告。他却将侍客之事让于潜夫,自己仍守在萧逸房内,不肯离去,可见他对乃叔关心之深,暗中好生嘉许。允中也有同感。由此二人起了援引之心。郝潜夫和萧清情逾骨肉,见萧逸人一回生,宽心大放。俱觉仙缘不可错过,互相密议,又看出仙人爱重萧清,便由他首先求告,如能获允,自己再行上前。早已拿定主意,虽然坚持随侍,及随刘泉等到了静室,因恐仙人厌烦,累及萧清也难如愿,只管恭诚侍立,并不上前渎求。这也是二人该有此仙缘遇合。
刘泉因赵光斗一人在外守望时久,主人又备有精美肴酒佳果,别人不能胜此大任,前去替他回来。出到上空,赵光斗却说:“天门岭那一面妖气甚盛,林瑞刁狡凶顽,邪法厉害,师兄虽然不怕,终是谨慎为上。小弟法力虽非师兄之比,隐形飞遁尚属精习,此时无事,正好前往一探虚实。师兄以为如何?”刘泉生性最喜犯险,增长阅历。且胜后轻敌,自恃白骨锁心锤已经应用,林瑞伎俩素所深知,纵有妖阵,不足为害。逃回以后,也许还要再约两个同党。广行千善,不如独除一恶。自己又还有护身法宝,正好欲擒先纵,缓他一步,看到底是甚厉害妖邪,有甚新花样,再行下手,一网打尽。既可多积功德,以完昔年心愿,还可多些见闻。
深信有胜无败,闻言笑道:“林瑞已成釜底游魂,他那妖法我俱深悉。与其这样,还不如唤来俞、魏二人代我防守,此时就去除他呢。”赵光斗道:“山行清苦,胜于山居。魏、俞二人尚未到辟谷地步,魏师弟更嗜酒肉,此时正好享受,何苦扰他兴致?我也不愿烟火,既师兄智珠在握,你我就在这里闲谈遥望好了。”赵光斗因和刘泉本就至交,见他迥非往日持重行径,适才已几乎为敌所乘,仍自轻率从事;妖人厉害,久有耳闻,虽然来此挫败,似未尽显神通,去时又那么发狂叫阵,岂可疏忽?先见天门岭上妖光烟云浓密,现在又隐,好些异样,本想先探一回虚实,好做准备,刘泉偏又不以为然。深知刘泉为人性情,不便再说,故意设词,一同闲谈观望,欲等妖云再起,好使知警。谁知妖云终不再现。刘泉终未放在心上。
俞、魏二人对刘泉最为敬畏,刘泉走后,便畅谈起来。潜夫见二人好说话,愈发加倍殷勤。二人又向其盘问村人归隐之事,两下越谈越投机,潜夫乘机跪求收录。魏青心直计快,又见潜夫人品资质不恶,一时心喜,便说:“我们同行四人出师未久,虽然不能收录,但你真个向道坚诚,便可代为援引。”并允潜夫日后去往川边青螺峪寻他,当为引见师父。允中也说:“刘泉看中萧清,定必有心成全。这里虽还有不少英俊少年,但非成道之器,连你尚是勉强。请你转告萧清,静俟机缘,不可再向别人吐露;更不可再向刘、赵二位说我二人已允援引,省得嫌有烦扰,累你二人都无望了。”潜夫知是实情,立即拜谢不迭。
谈有好一会儿,赵光斗先回来说:“大师兄轻敌。当时如收妖钩,又须设防,不便即追。布置定后,本应早去,偏因话已出口,必俟明午方去。我欲往探,又说无须。那白骨锁心锤关系此行,极为重要,无奈只魏师弟一人能用。到时大师兄必分两人留守,魏师弟法力尚浅。我总想妖人厉害,未必手到成功。意欲使魏师弟将锤交我,传授用法,相代前往比较好些。当初师父背人秘传,不知仓猝之间能够精习不能?”魏青方说:“师父当初只许我一人使用,不许转教别的同门。”允中偷看师父柬帖,已知此行底细,但是师父严命不许泄露,为免照实说明,接口答道:“赵师兄深谋远虑,足见知机。大师兄此次虽然稍微大意一点,但照来时师父所说口气推想,决无大害。魏师兄因有此锤,明日还须同往,势难替代。我想妖人师徒只有两个,一个还是残废,只要大师兄不致惨败,这里决保无事。
并且明日女主人欧阳道友也必回村,她乃郑师叔高足,此来必然奉命相助。到时或是留她在此坐镇,或是一同赶往均可。妖人恶贯满盈,决无幸理。”赵光斗听允中口气似有前知,不似寻常揣测之言,好生奇怪。便问他怎知妖人必败?欧阳霜明日必回?可是师父行时还有密命,预示先机?允中知道说露了口,不便掩饰,又不敢全数泄露,只得略说大概。赵光斗见他为难,也知师父脾气古怪,允中为人忠厚,一问必说。先不肯吐,非无同门义气,定是师父怪刘泉夙昔自负,故意使稍受挫折。既示仙机,必有解救之方。事有定数,即便问出,也难避免,转生别的波折。师父一旦知道,自己也要连带受责,何苦如此?想了想,决计先不追问。便对允中说:“师弟不必为难,我知师父有心磨砺大师兄。我们多加一点小心,明午大师兄自和魏师弟先去,我听师弟之意进止便了。”允中道:“其实与赵师兄分毫无干,大师兄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我日后却有一点干系在内。师父又有严命,不许事前告人,如违重罚,所以不敢妄言。如大师兄真有甚险难,小弟拼受责罚,也无不言之理。本拟大师兄一走,再向师兄说明,急速尾随前往,师兄今晚不问,明日也要说的。魏师兄法力虽差,好似无甚妨害。小弟虽得师父预示先机,也还不解是何缘故呢。”赵光斗知是实情,心料允中既奉师命,必有解救之法。刘泉虽无大害,虚惊小挫,在所难免。便嘱允中明日务要早行,大师兄一走,立即赶往。允中知他误以为自己能够解救,答道:“同门至交,祸福与共,义无坐视。不过师父并未有甚传授,救星还恐应在女主人身上。为今之计,除却拼担不是,和大师兄把话说明;再不就是设法延缓,使他过了午时再去。此外别无善策。”赵光斗细一寻思,师父为人外和内刚,逆他不得,便依了第二条主意,明日设法延宕,挨到帮手快来再去。真要不听,再与明言。
商议定后,潜夫见赵光斗进来,早把残肴撤去,亲往厨下重整肴酒,端了进来,殷勤劝饮。主人看酒精美,赵光斗平日本未禁绝烟火,三人又都好量,于是痛饮起来。宾主四人且饮且谈,甚是高兴,不觉天明。
赵光斗来时,刘泉曾说他自到萧家,便在空中防守,一直未曾休息,命回房饮食安歇,自己留守空中。等到巳初,再唤三人同出分派,即往天门岭除害。好在阵法严密微妙,层层设伏,近峰一带还有别的禁制,稍有警兆,下面必然发觉,即或敌人一举来犯,也不妨事。赵光斗法力与刘泉原在伯仲之间,既无动静,以为刘泉必在空中,也就没有在意。萧家除萧逸一人因要养息,客去便睡外,瑶仙夫妻心忧胆怯,加以亲人骨肉劫后重逢,各有一肚皮的话要说,服侍萧逸睡下,便和萧玉守在室中,低声泣诉经过,痛自怨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