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机灵,肯下苦功,又比我来得日久,从前常向餐霞老尼讨教,学得剑术比我还强。我师父恨他,也因为他向外人求教的缘故,老疑心他背叛我们,重要机密常不给他知道,省他露给外人。他外面还装作一脸的假道学,更是讨厌。你对他留神一点。”说罢,一面将书信拆开,与燕娘同看。上面写道:“汝与柳女背师成亲,本应重责。姑念此行受伤吃苦,暂予免罚,以观后效。适才在林中,见柳女人颇聪明,剑术亦有根柢,惜心志浮动,是其大疵。今既嫁汝为妻,应转谕勉其努力向道,勿生二心,待为师归来,再传道法。倘中途背教叛汝,无论相隔万里,飞剑无情,不轻恕也。俞德来意已知。汝师兄有叛教通敌之心,惟尚有用彼处,未便邃予显戮。汝对其处处留意监防,惟勿形于颜色,使彼知而预防。凡有动静,俟为师回山,再行相机处置。彼已得峨眉真传,迩来剑术大进,汝二人非其敌,不可不慎。现为师已应毒龙尊者之请,赴藏转青螺山,暗助八魔一臂。不愿使汝师兄知真相,故谓云南访友,以避近邻猜疑。因汝不知,特用飞剑传谕。”
薛蟒看完,对燕娘道:“我说的话如何?师父说你心性不定,叫我警戒勉励你,好好同我恩爱学道,不可背叛又生二心。不然,不怕你逃到哪里,我师父都会用飞剑取你的命呢。”燕娘无非想借薛蟒暂时安身,从万妙仙姑学驻颜之法同飞剑奥妙,谁知竟被万妙仙姑看中,不但非嫁薛蟒不可,日后还不能背叛再嫁他人。万妙仙姑的本领久已闻名,这一来,倒是自己上套,岂非弄巧成拙?连适才想勾搭司徒平的心思都得打消。好不懊悔,却也无法,只得先过下去,再相机行事。薛蟒见燕娘垂头不语,笑道:“你莫非见我师父警戒你,不愿意听么?你真呆。我师父向来不容易看上一个徒弟,女徒弟只收了一个廉红药。当初原说过个三年五载,等她学成一点道法,将她嫁我为妻。我见她生得美貌,正自暗地喜欢,谁知她无福。平日不大爱理人,又是和师父在一屋住,不能常和她亲近,过了不多日子,她对我总是冷冷的。
我奉命到成都去的头一个月,忽然来了一位白发老太婆,拄着一支拐杖,还同了一个小女孩子,硬说廉红药是被我师父用计害了她全家,硬抢来做徒弟的,我师父说是她救了来的,争辩不休。那一老一少,不容分说,硬要将廉红药带走,先是那小女孩抢过来,将廉红药抱起便飞。此时师父坐在当中,脸上神气好似非常气忿,又极力忍住似的。我同瘦鬼侍立在旁,瘦鬼见别人欺负到门上来,若无其事一般。我却气忿不过,正赶上小东西将人抱走,老东西刚朝师父扬手之际,我纵在师父面前,打算放剑出去将人抢回。我也未见那老东西放出什么法宝、飞剑,只微微觉着一丝冷气扑脸。我还未及把剑放出,只听那老东西说道:‘便宜你多活几十年。’说罢,那老少二人同廉红药都不知去向,追出洞去也未看见一丝影迹。回来再看师父,神色非常难过,只说了一句:‘今天亏你。’本来师父就喜欢我,从这天起,待我越发好起来,对瘦鬼却一天比一天坏了。
我背人问师父几次,只知那老少二人俱是别派中厉害剑仙。那女孩看去年轻,实在的年岁并不在小。她们二人无意中救了廉红药的父亲,不服气我师父收好徒弟,特意前来将她抢走。师父本领原和她们不相上下,偏偏那日不曾防备,法宝又不曾带在身旁,她们又是二对一,不但人被她们抢走,差点还吃大亏。幸而我无意中拦在师父面前,那老东西人甚古怪,从来不伤不知她来历的人,便将她放出来的无形五金精气收了回去,我师父才没有受伤。师父因此说我天性甚厚,另眼相待。只不告诉我这一老一少的名姓,说道未学成时,不知她们来历最好,以免遇上吃亏。我也就不再问了。事后我师父因为女子容易受骗,那廉红药当时如果不信那一老一少编的假话,只要说愿随师父,不和她们同去,她们纵有本领,却从来不勉强人,哪会让师父丢这大脸,师父一赌气,便说从此收徒只收男的,不收女的了。今天破格收你,岂非天赐的造化,你怎么倒不痛快起来?”
燕娘哪肯对他说出自己后悔,不该跟他苟合,以假成真。事已至此,又见薛蟒虽丑,对她却极为忠诚,别的也都还合适,便含笑敷衍了他几句。薛蟒起初原怕她情意不长,如今见师父做主,不怕她再变心。哪经得起她再眉花眼笑,软语温存,不由心花怒放,先抱过来在粉脸上轻轻咬了一口。末后越调笑越动情,径自双双搂抱,转回后洞去了。他二人走后,那块大石后面现出个少年,望着二人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仍还坐在二人坐过的那块石头上面,双手抱着头苦苦愁思。这少年正是万妙仙姑门下不走时运的大弟子苦孩儿司徒平。原来他自师父走后,见不惯薛、柳二人那种不要脸的举动,一个人避了出来,走到崖后树林之内,想去摘两个桃子吃。刚纵身上了桃树,远远望见薛、柳二人也走出洞来,在那里指手画脚,勾背搂腰,种种不堪神气。方喊得一声:“晦气!走到哪里,眼睛都不得干净。”正要回过头去,忽见一道光华从西南飞来,直落到薛蟒手中,略一停留便即飞去。心想:“师父才走不多时,如何又用飞剑传书回来?虽想知道究竟,因与薛蟒素来不睦,未便向他探问。
自己孤苦伶仃,入山访师学道,受尽千辛万苦,才误投到异派门下。起初尚蒙师父看重。自从师父收了薛蟒,日子一多,因见正派中人人既光明,行为正大,道法、剑术又比异派都高深,不由起了向往之心。诚中形外,渐渐被师父看出,师徒感情一天坏似一天。再加师父宠爱薛蟒,听他蛊惑,不但不肯传授道法,反而什么事都不让自己知道。其实自己只不过在戴家场回来时,中途路上遇见餐霞大师,承她怜念,传了一些峨眉剑诀,谈过几句不相干的话,未泄露过师父什么机密。平时听师父谈话,对自己颇为注意,多知他们机密反有妨害,还不如装作不知为是。”想到这里,摘了两个桃子,翻身下树。忽见薛、柳二人正往自己面前走来,身后并无退路,如驾剑光绕道飞走,又怕被二人看见,只得将身藏在石后。一会儿工夫,薛、柳二人竟走到他面前大石上坐下,打开书信同看。司徒平在石后听二人说完了那番话,果然自己所料不差,不由吓了一身冷汗。心想:“师父既然疑心叛她,再在这里凶多吉少。如果此时就背师逃走,漫说师父不容,就连别派前辈也难原谅。何况师父飞剑厉害,随时可要自己性命,就躲得现在,也躲不过将来。”越想越害怕,越伤心。
正在无计可施,猛一抬头,看见文笔峰那边倏地冲起匹练似的一道剑光,紧跟着冲起一道剑光和先前那一道剑光斗了起来,如同神龙夭矫,满空飞舞。末后又起来一道金光,将先前两道剑光隔断。那两道剑光好似不服排解,仍想冲上去斗,被那后起金光隔住,飞到哪里,无论如何巧妙,两道剑光总到不了一块。相持了有半盏茶时,三道剑光倏地绞在一起,纵横击刺,蜿蜒上下,如电光乱闪,金蛇乱窜。司徒平立在高处往下面一望,文笔峰下面站着一个中年道姑和两个青年女子,正往空中凝视。知是餐霞大师又在那里教吴文琪、周轻云练剑,越看心中越羡慕,连适才的烦恼苦闷都一齐忘却了。这三道剑光又在空中舞了个把时辰,眼望下面三人用手往空中一招,金光在前,青白光在后,流星赶月一般,直往三人身旁飞去,转瞬不见。司徒平眼望三人走过文笔峰后,不禁勾起了心事,想来想去,还是打不出主意。只得暂时谨慎避嫌,一个人也不会,一句话也不乱说,但希冀熬过三次峨眉斗剑,便不怕师父多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