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挺着肚子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小院儿里的小马扎上,抬头仰望着满天的星河。
有人为她轻轻地披上一个军棉大衣。
“阳阳,院儿里冷,进家吧。”
“妈,不冷,我再坐会儿,你回去吧。”
张金花复杂地看了她两眼,叹了口气,掀开厚重地棉门帘进去了。
也许是临产的原因。李阳心情最**近的不像话,她像一条潺潺流淌的绿水,滋润着周围的一切。
张金花看出了些什么,也不敢问她,怕她多想,对身体不好。
直到有一天晚饭时候李建国问她,“阳阳,叶风在忙什么呢,你都快生了,他也不来看看你?”
“爸爸,他公司忙,走不开。”
李建国看她神色没什么异常,就没再说话。
眼看要过年了,街上的孩子们多了起来。李阳挺着大肚子,扶着墙慢慢的走着。母亲让她多出来走走,她就每天都出来慢慢地沿着家乡的小路走十分钟。
她就要成为一个母亲了,她看着街上跑跑跳跳的孩子们感觉很亲切。
以后她的孩子也会像他们一样。从襁褓里慢慢长大;他会牙牙学语地叫她“妈妈”;再大些会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会淘气地跟小朋友吵架;然后会慢慢地成长起来,等他长到和她一样高的时候,他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段时间的叛逆期;等他长的比她还高了,他也许会离自己而去,去追逐他自己的理想和梦想。然后等有空的时候打电话回来,电话里会满怀关心地问她,“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吗?”然后她会像其它的母亲一样在电话里唠唠叨叨,但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不耐烦了,他会微笑着听完,然后赞成地点头。等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打电话回来,她会后悔自己是不是上次打电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坐在电话旁久久的等待。
如果他是个男孩,他会娶妻生子,然后会陪他的妻子白头到老。守在身边的人不再是自己,和他相依为命的人不再是自己了,他也不会再需要自己了。但是她会等着,等他不开心的时候,烦燥的时候给他一句关心。
告诉他,他还有个母亲,会永远站在他身旁,会永远敞开怀抱等着他。
如果她是个女孩,她会相夫教子,然后会陪着她的丈夫白头到老。她会教给她怎么做一个好妻子,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怎样经营自己的家庭。虽然她的婚姻是一次失败的婚姻,但是她会把一些经验教给她。让她不是那么迷茫,让她少走些弯路。
她摸着肚子微笑着,甚至想到肚里的孩子有了他自己的孩子的时候,那他们是不是就四室同堂,共享天伦之乐了。
脚下一个踉跄。她觉得肚子太沉了,她有些站不住了。她扶着墙壁慢慢蹲下去,想坐会儿。肚了有些轻微的疼痛,疼痛渐渐开始重了起来。
她意识到了什么。想往家里走,但是有些走不动了,脑袋甚至开始发晕。她靠着墙壁慢慢的滑了下去。
“阳阳,阳阳……”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她。是妈妈吗?肚子太疼了,疼的她快死了。母亲生她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疼?那以后可要好好的孝顺她才行。
李阳觉得自己被人扶着躺到了炕上。有人脱下她的裤子,分开她的双腿,在旁边一直安慰着她。让她别急,深呼吸。她跟着做了,眼前慢慢变的清明起来,头脑也清醒了。肚子一阵一阵地疼,她感到肚里的孩子闹腾着想出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再也受不了的叫出声来。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说“再用力点,再用力……”。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一片蔚蓝的天空,那个人在山顶上对她微笑,眼中还有她清晰的倒影。
她在晕过去之前听到一阵孩子响亮的哭声。
真好,我的孩子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真希望他能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身体的疼痛让李阳觉得自己好像被打下了十八层地狱。黑白无常手拿铁链要过来栓她的手脚,她开始用力地挣扎,我还没有看到我的孩子,我想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她挥舞着双手想挥开套到手上冰冷的铁链,却碰到了一片温热。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母亲闪着泪光温柔的双眼,她看到她的鬓角已经全白了。
母亲抓着她的双手说,“阳阳,受罪了啊,女人都得经历这一遭。你看,生了个小小子,精神着呢,哭的可响亮了。”
她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那缩在炕头的小小的一团。用母亲一针一线缝好的新的厚垫子包裹着。
“妈,我想看看他。”
张金花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轻轻地放到她身旁。
李阳看着孩子,皱皱巴巴地,双眼紧紧闭着。
“怎么这么丑?”她问。
“刚生下的孩子都这样,过几天就长开了。”
李阳看着他,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她想抱抱他,又起不了身。
张金花说,“你好好坐月子,有妈在,会好好伺候你。这坐月子可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得好好养。”
李阳点点头。眼睛粘在了那个小小的身体上。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幸好我看你出去的时间久了点,去找你了,你这孩子也是,怎么走那么远,这要是有个好歹,让妈怎么办啊。”张金花说着说着又开始叨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不能着风,不能干重活。李阳听着应承了几句,心里暖暖地,想,以前怎么会觉得母亲的唠叨烦呢。
李建国给街门的门头上系上了一条红布条。说是老一辈的传统,避邪的。
过了不到半月,孩子的脸果然不皱了。长开的脸蛋白里透红,眼睛仁黑溜溜的,滴溜溜的转。
李建国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外甥,生怕重一点就弄碎了他。
“阳阳,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咱家就你最有文化了。让我想我也想不出来。”
李阳想了想,说,“人们说‘执事有恪’,就叫叶恪吧,希望他以后做事有个度,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李阳还是隐瞒了她离婚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建国听完哈哈笑着,“还是有文化好,你看咱这大老粗,连个名字也起不出来,以后可要让小恪好好念书,念大学。哈哈……”
李建国结婚晚,已经快六十岁的人了,有了外甥很高兴。
这天弟弟李英和弟妹也提着一篮子鸡蛋来看她了。李建国一高兴就和李英多喝了几杯。喝高了,话就多了起来,“你姐姐有了孩子了,你可要加紧啊,我可等着抱孙子呢,哈哈。”
“咱家一脉单传,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们可要给我生个孙子啊。”
李阳看弟妹的脸色有些变了,就说“爸爸,你喝多了,现在儿子闺女都一样。孙女也能孝敬你。”
李建国瞪着李阳,“怎么一样,孙女能传宗接代吗?”接着又开始翻老历史。李建国他们这一代人能吃苦,但是没赶上好时代。他们总喜欢把他们老一辈人的故事拿出来教训下一代。李英的性格跟了李建国有点大男人主义,说“我知道了,爸爸。”
李阳悄悄地跟弟妹说,“别听爸爸的,他就是嘴上说说,你生儿子生女儿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弟妹点点头。
李建国说着说着有点大舌头了,忽然神情有些懊恼,“其实你们还有个小叔叔的,当年他年轻,火气大,跟着别人去参军,一开始还经常写信回来,后来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后来打仗了,你爷爷奶奶带着我搬了家。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啊。”
李建国说着,眼里闪起了泪光。张金花就劝他,“行了,你是喝多了,跟孩子们说这干吗?都这么多年了,想找也找不到了。”
李建国“嗯嗯”了两声。就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