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的时候不要回头。
我不记得是谁对我说过的。
我站在马路上,手腕上的表,指针停留在了午夜零分。
也许我应该一直走下去的,漆黑深邃的尽头,我没有丝毫惧意,这条路我应该走过很多次了。
路灯下,蚊子在叮咬我,但是不痛。
偶尔会有几只流浪猫流浪狗盯着我看,它们的眼睛蛮漂亮的,我蹲下来,它们却四处逃散。
我走了大概有五个路灯的距离。一个小女孩站在路灯下面,丸子头,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她好像是在哭,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说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末了她又来了一句,也许,我们的家都是在一个地方。她拿手指了指远处,那里一片漆黑。她的脑袋歪成了90度,她在笑。我把她的脑袋扶正了,告诉她,我和她不是一路的人。她盯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在迷茫。不过也是,正常人应该早就吓跑了才对。淡定的在这里和她聊天的人,我应该是第一个。
她说,我认识你,大姐姐。
我说你认错了。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子,打算走人。她拽着我的手,往我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我险些将这东西扔掉,是一颗眼球,湿漉漉的。更恶心的,里面的瞳孔在动。那个女孩蹦蹦跳跳的打算走和我相反的方向,她说我说的对,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你走这条路的时候,一定不要回头。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躲开了,我摸了个空。她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把眼球揣在怀里继续上路,这次走了四个路灯,下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新郎服,抬头往上面看,他看的很入迷,我走了过来,他也没有注意到。我是打算,既然他没有注意到我,我觉得自己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毕竟大晚上看到这样一个人说不出来的诡异。
喂,你等等。他叫住了我。我回头看他。他的眼睛少了一只,空洞洞的,另一只眼睛还算正常。他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女孩,说她姓李,但是他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只觉得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我说我不认识,开玩笑,我连他都不知道是谁。他叹了口气,他说自己在这里等了几百年了。不过也是,他这身衣服就不是我熟知的正规西服,他说他要给我一些东西,送我上路。嗯,是上路,我说算了,这两个字不吉利。他说我走这条路就说明我和他是一类人。嗯是,所以我这不是想要走出去,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走到哪里算哪里。
他给了我一颗喜糖,小家子气,我说我不要,他看了我半天说,这个你一定会需要的,我还在想他能送我什么,他把他仅剩的一颗眼珠送给了我。他说我会需要的。我没有说话。一个不多,两个不少。他想了想,又对我说了一句话,如果你遇见她了,替我和我说一声对不起。哦。我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对了,他说了一句话,不要回头。我说,行吧,他看着我很认真的说,不要回头。
这一次走了十四个路灯,嗯,我觉得数这个多少会有一些安全感。应该会有吧,路灯下面有一块墓碑,旁边倚着一个女的,她和上面那个男的应该是一对,我心里想着,正好帮他还愿。我走过去,拍了一下她,她回头看着我,她没有眼睛了。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我感觉她还是能看到我。她看到我很惊讶的样子,她说我应该是活着的,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说你们这些人一路人说着奇怪的话,给我这些奇怪的东西,我把两颗眼珠递给她。算是物归原主吧,就像画龙点睛一样,现在的她让我觉得好漂亮。
他让我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她说,他不欠我的。那句话不是给我的。
我蒙了,不过也就那样了,我应该继续走下去。她问我有没有收到喜糖,我说没。我指了指她的眼睛,就这俩。她没说话。她给了我一根红色的绳子。她说这东西对我有用。末了,她告诉我,不要回头,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对了。
我拿着绳子就上路了。嗯,这两个字我已经习惯了。反正他们都这么说。
前面没有路灯了,一片黑,我是两眼一抹黑,只能靠着感觉走,我觉得我应该回路灯那里。我想回头,但是他们都这么说,还是算了。我继续走,我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我蹲下来摸了摸。上面黏糊糊的,好恶心,我使劲用手蹭着衣服。继续往前走。我听到有人在喝酒,骂骂咧咧的,他好像在打一个女孩。啤酒瓶摔碎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拉架的声音。声音渐渐远去了,来得快去得快。
我继续走,远处,是一对情侣吵架的声音,男的应该是想要分手,女的想要自杀,男的说,我看着,你表演吧。女的说,你不要后悔。三流剧情,感觉蛮可笑的。哎!你!你不是?男的声音很惊讶的样子,又有些惊恐。是的,我是自杀。一个人不好,两个人才能....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已经消失了。
我感觉自己走累了,事实上,我走了多远,这条路看不出来有尽头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很烦躁。继续走。前面有光亮了,是路灯。久违的路灯,我走到了下面,旁边是一栋房子,两层小楼。门是铁栅栏,不过没有锁。我觉得自己应该到“家”了。
我把铁栅栏关上了,上面有个门栓,挺方便的,我关上门后,有东西在撞击它,我没有回头。进屋里就安心了,我这样想的。大门是红褐色的,上面有一道道痕迹,应该是用刀刮出来的,刻的字,应该是小孩子刻的,我能认出来几个,喜欢,姐姐,不,分开,后面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认出来。不过算了。
推开门,里面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地上都是灰尘。地板上躺着一个大熊,棉花都从身体里崩出来了,它的纽扣眼睛在地板上躺着左右对称。这个屋子里的灯还能用,蛮神奇的,我把门关上了,把娃娃捡起来,放在桌子上。说起来。这一楼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我看了两眼就没有看下去了,身体莫名的感觉害怕,是一个女孩。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应该是双人合照,右下角让人撕下去了。
我打算上二楼看看,门外响起来敲门声,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说,姐姐我回来了。
我没有搭理她。我觉得我应该去二楼。
二楼就好多了,家具应有尽有。有一张大床,上面摆了一列娃娃,都是灰色的熊,都没有眼睛。我打算找我想要的东西,我觉得这里应该可以找到。翻箱倒柜,楼下的敲门声始终未断。我觉得也许天亮了她就离开了。天会亮吗?应该会吧。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只有一个地方没有了,床底下。床底下一直给我一种恐惧感。不过没得选,只有这里了。我趴下身子去看,下面躺着一个小女孩,她此刻正侧着身子盯着我,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姐姐?
我身体惊了一下,慌忙爬起来。把二楼的门关上,下楼,一气呵成。但是我打不开一楼的门了。我使劲拽着,它就是不开。那个小女孩正从楼上一台阶一台阶的往下爬。我想了半天也没有好主意。怀里塞着的红色绳子掉出来了,是它自己溜出来的,就像一条蛇一样,它缠着门把手,我发现能打开了,我把绳子带走了,然后转身关门,一气呵成。我听到身后的门剧烈的晃动,我不敢离开,我怕她冲出来。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算劫后余生吧。
我感觉有什么盯着我在看。
我好像忘了,不能回头。
我走了回头路。
那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她说,你下来给我开门了是吗?姐姐?
我感觉自己走不动了。